第174章

  第137章
  泛滥的时疫在各方努力下得以平复,不到初五,鎮上的行当就尽數开门迎客。
  百姓们的热情盖过了霜雪,街巷中隨处可见闲聊欢谈的人们,那些祝福声和铺子门外起伏不休的叫卖声交织成一道道悦耳的声线。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辞旧迎新的盎然景象。
  过了年关章酩也该回京复命了,他不想引得百姓大费周章的赶到城门口相送,于是借无患居的口放出消息,说要在初六的傍晚起身返程。
  实则初六那日一大清早他就拾掇妥当,仍旧骑着来时的那匹大馬,身后跟了几名亲兵押送着囚车。
  别的百姓信了消息还在眼巴巴的等傍晚,可知晓内情的简言之和鄭庭却是一定要去送一送的。
  章酩含笑站在馬儿旁,给他两个刚拜入门下的年轻后生整理衣襟:“前面就要出城了,就送到这儿吧。天亮后百姓们会开始走亲访友,让人瞧见我今日必是走不成了。”
  鄭庭最不喜这种分别,尤其是章酩诲人不倦,这几天给他传授了不少微服巡察时的经验见闻,还送了他一套羊皮卷制成的绝版商经。
  他正处在得了良师的兴奋劲头里,章酩乍然要走,这心里难免会有些空落。
  “大人此番回京,我没什么东西隨行相赠,这是我娘亲手缝制的一双貂绒手套,给您带着路上暖暖手。”
  鄭夫人温婉大方,章酩对她印象很是不错。
  以往他也收到过一些门生亲眷们做的物件,和这双貂绒手套一样,代表其家人对提携之恩的感激和最纯良质朴的善意。
  章酩莞尔:“有劳了,我会好好使用的。”
  “有些人嘴上说着没东西相赠,结果上来就是珍贵无比的貂绒,这是存心要把我给比下去呗。”
  简言之轻笑,顺手挂了个半大包袱在马鞍上。
  “简某不才,没那个穿針引线手艺,跟阿梨学了几天勉强能蒸出一锅像样的馒头。还请大人看在礼轻情意重的份上,留着在路上当干粮吃吧。”
  简言之学习能力强,加上用心钻研过,做出来的吃食绝对称得上可口。
  章酩急着回京复命,自是不便在沿途多找驿馆修整,细想下,这包馒头还真是个果腹的好选择。
  “你俩的心意我收下了,天气寒冷,在此耽搁无益,不如都早些回去陪伴夫郎。樊旭因罪收押,明望鎮不日将会有新縣令到任,我留了子濯在此等候,届时你们便随他周全下交接细节。还有.......”
  章酩顿了顿:“过了初八,被判处流放和服苦役的人就要上路了。好歹朋友一场,若是你们想去送他一程,拿着我的手信,子濯不会阻拦。”
  向来这种定了罪的犯人没有被探望的规矩,但章酩有过感同身受的遭遇,因此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简言之垂垂眸子:“多谢大人体恤,薛师兄奉命看守牢狱,我们怎好给他增添麻烦,就不去那儿探望了。不如等犯人上路时到城门口送,也算全了昔日的同窗情谊。”
  鄭庭原以为简言之对梁仲秋漠视,该是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的。不想他终究还是心软,选了个既不坏规矩又能达成目地的做法。
  “你们自己做主即可。”
  章酩翻身上马,扯着缰绳前行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来:“对了,这次你们俩都立了功,待我秉明朝廷便会有封赏下来。这一阵你们就不要出远门了,在家抽空多温习下课业,下次见面我要考考你们关于农事方面的决策。”
  想相比朝廷赏下封赏的振奋,郑庭对考学的忧愁明显要大些,闻言瞬间苦了脸。
  章酩也不管他,留下句来日方长,善自珍重就打马离去。
  简言之失笑:“至于么?樊旭这次被抓回去,就是要让他做打开肃清朝堂局面的钥匙,那么壓入诏狱后必然会经过三司会审。一套流程走下来少说要半把个月,更别提审完还有那么多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贪官污吏要整顿。你放宽心,等章大人腾出空闲,那时日都长到够你写出十篇文章的了。”
  郑庭心道是时间的问题么?分明就是被迫学习的问题嘛。
  宋予辰刚有身孕,他满门心思都在夫郎和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哪里沉得心来看那些令人头疼的书册。
  不过简言之说的有道理,即便章酩要查问课业,那也是年中的事了。眼下还在年节里,等宋予辰月份大些胎像稳了再恶补也不迟。
  这么盘算着郑庭很快又高兴起来了,他望了望走远的队伍,意有所指:“你究竟怎么想的?”
  简言之搓搓发凉的手,没有答话。
  其实不用他说郑庭也明白,梁仲秋意图利用卫熠然毒死简言之的事板上钉钉。若非书呆子留了个心眼,没动那有毒的饭菜,现在还不知镇上是个怎样的情形。
  而没中毒是简言之的谨慎起了作用,并不能代表梁仲秋没有害人的歹意。
  所以不管成功与否,最后的惩处力度都一样。
  这还是章酩看在简言之逃过一劫的面子上没给他俩也判成刺配流放,郑庭清楚求情是求不下来的,顶多等梁仲秋和卫熠然服完苦役给他们找个好点的人家当仆从。
  只是相处大半年终归有感情,看着一起追逐过功名的朋友要终生卑躬屈膝地服侍他人,实在唏嘘的很。
  “事已至此,评判他的作为没有任何意义。他做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承担了相应的后果,我们与他终归不是一路人。以前的种种我不曾懊悔,往后的愤恨我也不会介怀。”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很避讳谈起他,我还怕......”郑庭挠挠头,笑道:“算了,你没放在心上就好。不提他了,话说予辰近来吐的厉害,我看着真是心疼,你能不能再替他开一剂好一点药缓解缓解?”
  简言之扶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每个人体质不同,有孕的反应也不同,孕吐恶心很正常。是药三分毒,越好的药毒性就越大,换着法子让你家夫郎吃药,小閨女不想要了?”
  “想想想!”郑庭揽上他的肩,挤眉弄眼:“我听说有些大夫能诊得出男女脉来,你那么厉害,肯定也能诊得出来!依你看予辰怀的是不是閨女儿?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告诉我,我保证绝不发疯还不成吗?”
  这话从简言之第一次给宋予辰诊脉开始就听郑庭念叨了不下一百次,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他不耐烦挣开身上的八爪鱼,拔脚就走。
  郑庭正说在兴头上,乐颠颠追上去:“哎你别跑啊!都说闺女像爹,她能长得像我吧?要是我真得了小闺女,你们就多生几个儿子,回头让我闺女挑个她喜欢的当夫君,咱俩结成亲家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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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馨平淡的日子转瞬即过,明望镇上生计日渐恢复,等到正式开春时连最后一例病患也宣告彻底痊愈了。
  在这两三个月里简言之和郑庭送走了服苦役的梁仲秋跟卫熠然,他们说是说着过去的情谊不再提及,可真到了城门口还是给押送罪犯的官差偷偷塞了银子,好让人在路上少受点冻饿苦楚。
  章酩那邊动作快,樊旭壓回京没多久,新派来的縣官便到了任。
  那新縣令一身低调常服,没带随从,自个儿背着包袱就进了县衙。弄得郑庭在城外空迎了大半日,结果听说他早到县衙把事务都交接得差不多了。
  新县令吴涵看着是个粗糙随意的性子,但做起事来却十分务实细致。
  短短两天他整理了十几份县志卷宗,还亲自到各田庄和商户里查问情况,了解民生民情。
  薛子濯见他对农耕形势分析得头头是道,深知他的种种作为不是做表面功夫,也就安心的回氾京去相助章酩了。
  三月底第一批贪官污吏全面落网,获罪的官员大大小小累计近百人,牵连的门生家眷多达數千人。
  国君雷霆之威震天,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多年,终是新朝气象占了上风。
  那些动摇社稷根基的蛀虫被清扫,龙心大悦,给简言之和郑家的封赏也随之到来了。
  那日欽差带着皇旨莅临,城中百姓纷纷挤到县衙门口来看热闹。吴涵穿戴整齐上前迎候,身侧还跟了简言之和以郑家为首的数名掌柜。
  “奉聖上手谕,简言之性秉忠仁,术通岐黄。承天地好生之德,继古聖活人之心。念尔奇功,特赐贡士功名,加赏黄金百两,白玉如意一柄。另赐‘杏林春暖’匾额,悬于门楣,以彰殊荣。欽此!”
  当国君的人出手是大方,纵然简言之想过会提升功名,却也没想到是直接跳过举人变贡士了。
  大祁王朝广纳贤才,考中秀才就能给最末流的芝麻官当替补,举人最高任职五品,贡士最高则能任职从三品。
  等于说简言之从政权邊缘人物一举跃到了政权中游地带,这份奖赏可谓是皇恩浩荡,贵重无比。
  欽差宣完旨端等着看简言之的反应,后者还沉浸在突然进入朝臣视野未必是件好事的思绪中,照规矩谢恩接下聖旨,而后退立一旁,那从容不迫的气度让钦差满意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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