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那件被患者遗失在铺子里的棉衣可帮了他的大忙。
  梁仲秋垂头掩去眸光里的阴翳——不出意外的话,孙荣应该这辈子再没有机会爬下床,到无患居来揭穿他的所作所为了。
  卫熠然心头最大的担忧被解决,转而想起孙荣的话,不自觉沉了沉脸色:“那姓孙的固然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但话还在理。留在铺子就有被传染的风险,仲秋,谁能保证药草水一直有效呢?不然……趁着药草尚且能防住災疫,还是提早远离的好。”
  卫熠然说的这点梁仲秋也想过,只是他身为掌柜怎好在这样的当口提出离开。
  梁仲秋一叹:“是人谁不怕死,可是熠然,离了铺子我们要怎么过活呢?你我手头攒下的积蓄够买几斤米粮?要是没了工钱災疫总不过去又该如何度日?”
  卫熠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涩声道:“那一直在这也不是办法啊,灾疫没个能治愈的药方,我怕……”
  “这就是我坚持留在铺子里的理由。”梁仲秋打断他:“言之兄正在研究治愈灾疫的药方,他的能耐不容小觑,或许很快就能见到成效。”
  卫熠然对此不甚了解,听梁仲秋这样说,难免有点迟疑:“你就那么笃定,他能研究出对症的药方?”
  其实梁仲秋也说不出这份笃定从何而来,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简言之一定可以找到医治灾疫的法子。
  迎上卫熠然探寻的目光,梁仲秋重重点头:“不信你就等着看吧!现下时局不稳,咱们炮制的药丸没处售卖,倘若能拿到医治灾疫的药方,那可真真是一劳永逸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过惯拮据日子的卫熠然在炮制药丸上尝到过甜头,是以不必梁仲秋举证他也能想到,可以治好要命病症的药方究竟有多值钱。
  “那……你能确保药方一开出来就能攥在咱们手里?不被其他人抢先拿去获利么?”
  他这话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仲秋微不可闻一笑,那笑声犹如浮冰碰撞,清冷而飘渺。
  “想独占好处不难,那要就看你怎么帮我了,熠然兄。”
  第125章
  简言之一直在郑家与郑老爷子敲定行事细节,直到天色见晚方归。
  他拎了两个大食盒,里面全是打包带来的各样汤羹菜式。
  这几天铺子里前来问诊的人少,大夥便轮做几班交替回家修整。不过为防晚上有人盗窃闹事,男子们大都还是留在这儿看守。
  “司老大夫年纪大,禁不得夜间操劳,我叫了司逸过来,讓他回去时替我带个话。慶杰还在后头熱菜,等他弄好咱们人员就到的差不多了。”
  说话间吴婶儿带着两个小丫头进门,她们随宋予辰陪嫁到郑家,就住在郑家的外院耳房里。晚上不用她们留守,加上男女有别挤不下同一辆馬车,所以晚到了几步。
  简言之扫过铺子,顿了顿道:“孙荣呢?怎么不见他?”
  梁仲秋正在摆碗筷,闻言抬头道:“噢,他住村里的一个亲戚不幸染上病症,看他伤心成那样,我就放了他回去照料几天。”
  人员调动上梁仲秋做得了主,简言之听了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来了来了!饭菜上齐,咱们可以动筷了吧?”
  阿顺随徐慶杰端上最后一道熱好的菜,几个大碟大碗铺滿桌面,熱腾腾的香味勾得众人口水直流。
  徐慶杰的手艺没话说,只是为长久计,买来的都是能囤得住的菜。那些个南瓜萝卜吃久了,花样再多也难免有些腻。
  “是想着你们连日辛苦,特意带了些好菜来打打牙祭。大夥儿别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填饱肚子最要緊。毕竟从明天开始,我们可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徐庆杰热菜时顺手热了壶酒,简言之探了探温度,取过来给众人斟滿。
  司逸一块排骨塞得脸颊鼓鼓囊囊,见他也要伸手拿碗,简言之一巴掌扇在他手背上,温声教训:“小孩子喝什么酒?”
  司逸平白被嘲,气得脸都红了:“誰是小孩子?小丫头片子都喝得我喝不得?瞧不起誰呢?”
  冬绫坐他最近,听闻这话把自己手边的碗轻轻推去:“我还没动过,给小司大夫喝吧。”
  纯粹哄小孩的语气,司逸不觉脸色更红了。
  梁仲秋没太关注司逸的神情变化,定神看向简言之:“言之兄,你刚说从明天开始有場硬仗要打,是什么意思?”
  简言之抿抿唇瓣,将今天在郑家商议的事情同大夥说了。
  他没谈及太多朝堂时局的内容,就挑了县令放任差役作乱不管百姓生死,为求自保必得做点什么的重点讲。
  吴婶儿虽是个女流之辈,却因是女子比男子更能共情,她率先道:“东家说的是,外边多少百姓当完物什还吃不起饭,病死的、冻死的、饿死的,满大街上到处是遗骨,看着可真叫人难受......”
  她心肠软,一说连眼眶都红了,余下两个小姑娘也是面露不忍,默默垂头叹气。
  简言之已经过了最愤怒的时候,此刻脸上倒是平静许多。
  “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讓事态继续恶化。我和郑家阿爹说好了,明天集齐人手会在镇子的几條主街上办厂施粥,分发过冬的物资。百姓们苦了这些日子,见着有吃食和棉衣可领,必会争先恐后的抢夺,到时就需要大夥齐心合作,尽量维持住现場秩序,不要乱成一锅粥。”
  赈济百姓是以郑家为主导,除了铺子里现有的几个人肯定还会有别家的丫鬟小厮。
  简言之话说在前,不仅是要讓伙计们对情形有个心理准备,还要讓他们应对官府干涉有足够的底气。
  “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伙伴,不管明日分发物资是否顺利,保证自身安全都是第一位。也许我们还要面对差役的施压,我会在外围安排人手为你们抵挡,你们身后有无患居和郑家以及数个仁义善良的掌櫃,所以只管放心大胆去做事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担心。”
  简言之温和而坚定的声线传递出一种莫大的鼓励,让人听着就觉得无比安心。
  司逸年纪小,血气方刚的,一听这话拍着桌子就站起来:“豁出去了!狗官占着茅坑不拉屎,害得百姓们苦不堪言!明儿个要是有不长眼的差役敢捣乱我就喂他吃药粉,小爷精心调配的药,不是有点身份的我还轻易不肯给呢!”
  这一言不合撒药粉的架势倒颇得简言之真传。
  简言之扶额,拉他坐下:“你留着我有别的用处,药方上的药郑家为我找全了,只是用量上还需细细斟酌,你过来帮我。”
  研制治愈药方这么重要的事能让司逸参与,足矣证明这位少年郎在医药方面的水准远超于寻常大夫。
  能力得到认可,司逸松松捏緊的拳头,总算肯安静坐定了。
  一旁的阿昌挠头道:“我和阿顺弄不来这些,就帮着去施粥发棉衣吧?”
  简言之浅浅一笑:“明日来的人不少,虽说都是做惯了活的,可到底有一些是姑娘家。比起轻声细语的去安抚人,让你们做做护花使者不是更合适?”
  阿昌阿顺都是半大小子,往常在府里都被厨娘姨嫂们当孩子看,哪里展现过身为男子的英勇气概。
  简言之说要让他们去当护花使者,两个小子不由摩拳擦掌,忙拍着胸脯道:“合适合适!东家放心,我俩一定护着姑娘们不受打扰,顺顺利利的把赈济事项进行下去!”
  他们铿锵有力的保证让大伙儿面色一松,从要面对艰险战役的緊张转变为通力合作的振奋。
  梁仲秋顺势道:“那我和熠然还是去清点账目,这回分发的物资是面对整个镇子的百姓,想来数额庞大,需得一笔笔详细记录下来才好。”
  简言之眨眨眼,表示对他的举措没有任何异议。
  如此一来,满桌上就剩徐庆杰还没被安排去向了。有之前的经验,他知道简言之不会丢下他不管,是以耐心等待并不急着追问。
  “庆杰,你熬的粥又香又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赈济过程中准备吃食也是个极为重要的环节,既要节约成本保持长久,又要让百姓们真切能吃饱,那么对于用料的把握就相当考验眼力了。
  徐庆杰话不多,见简言之如此信任,只重重点头,言简意赅的回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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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子里的人员安排到位,简言之陪着喝了盏温酒,就让他们吃饱后早些回去休息了。
  翌日太不亮,城西旧田庄内乌泱泱聚集了一大片人馬,简言之抬眼一望,竟在人群里看到了方无寻。
  那边方无寻也看到了他,只是这少爷性子冷,不爱出风头,隔着老远冲他抬抬下颌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言之到了?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就筹备起来吧。”郑老爷子嫌马车慢,大清早直接骑着马就过来了。
  各家掌櫃心知事态紧急,便省去了客套寒暄,纷纷围拢相互交托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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