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郑庭要礼物本就在有心而非贵重,这样能时常拿来玩耍的他最爱了。
  沈忆梨手艺好,毽子上的毛颜色鲜亮,软硬适中。结合处用竹片篾丝細细包过,砸在踝骨上也不会痛。
  郑庭尝试着踢了几个,脚下花步走得像模像样,逗得郑明易和夫人哈哈大笑。
  “甚好甚好,我还不知道这小东西这般有趣味。阿梨,回头你闲了再做一个给我吧,帶上予辰一起,正好我们三个在家可以玩。”
  郑夫人日常照料着沈忆梨,宋家同意了亲事也乐得宋予辰多和未来婆母亲近。
  只是小哥儿能玩的少,多半是闷着做针线,或翻话本、嚼零嘴。像这样方便又讨巧的小玩意儿,难怪郑夫人感兴趣了。
  沈忆梨听罢点点头,乖巧答应下来。
  郑庭晚饭吃得太饱,一时活动快了难免有点累。他撑了条胳膊在簡言之肩上,右手顺势往前一伸:“书呆子,你的呢?”
  “我的什么?”簡言之装傻:“礼物阿梨才将不是给你了?我和他是一家,他给不就是我给?”
  “听听这话,两口子加起来就送一样,不嫌寒碜呐?”
  簡言之笑弯了眼:“你就知足吧,好歹阿梨有心想着动手给你做样东西。我都没这待遇,一碗长寿面就给我打发了,我找谁说理去?”
  “你生日在大冬日里,有热腾腾的长寿面吃还不好?我不管,你今日要是不给我送礼物,我就死缠着你。还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存,做梦!”
  眼看郑大少爷要就地耍无赖了,简言之头疼,向郑夫人求助无果,只得把目光投向宋予辰。
  哪料宋予辰昂头一哼:“叫你惯得你家夫郎不学好,专学打趣人,这是你的现世报,就老实认了吧。”
  一屋子人都向着郑庭,简言之没办法,苦笑两声叫来阿昌:“拿走拿走!就是给你准备的。在家里看就罢了,别带到书院去,教习夫子最见不得这个。”
  阿昌怀里兜了好几大本书册,全都是郑庭爱看的话本子。
  好些还是早几年流传甚广,后来因管辖得紧失了原版的。里头神话故事,聊斋志异应有尽有,郑庭随手翻了两页,真是越看越喜欢。
  “我滴乖乖,收录得这样齐全。这种话本现在可不好弄,想必花了不少钱吧?”
  简言之挑眉:“钱倒没花多少,就是費了点功夫。范大人有几位门生在朝里担任志集编纂,他们专管归整各大州府的时兴读物,弄点不外道的话本不是难事。”
  “好兄弟,费心了。”郑庭浮夸的抱拳拱手,然后一记潇洒的隔空抛物,将话本扔回阿昌怀里。“仔细替我收起来,等院试结束我再看。这是好宝贝,不一口气看完心里老放不下。”
  宋予辰喜于他自制力强,不会为旁的玩物分心。但看他那样中意简言之送的礼物,又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了。
  殊不知郑庭等的就是这一刻,为了向心上人讨点定情信物,干脆满场先要一遍。
  “那个......先说好,我送的礼不大贵重,你若瞧不上,也别当着那么多人表现出嫌弃。”
  宋予辰小声嚅嗫,不好意思正眼看郑庭,把藏了半晌的香包往他掌心一塞就立马背过身去。
  郑庭被他含娇带羞的小表情勾得心痒,傻兮兮嘿笑两声,端起那香包来回瞧个没完。
  郑夫人和自家夫君见状相视一笑,两人依偎在一处,小声咬着旁人听不到的耳朵。
  宋予辰不擅长针线活,就这个香包还是跟沈忆梨现学的。熬了几个夜晚,废了一大包丝线,好在最终的成品还算看得过去。
  郑庭爱惜得不得了,怕拿手摸脏了,赶忙就给挂在腰上。
  “怎么样,我挂着是不是极好看?这香包颜色选得淡雅,上头绣的翠竹也好,做这种饰物最费手了,往后可别为我这么辛苦。”
  “哟,这还没成亲呢就会心疼人了?不错不错,有学到我的精髓。”
  简言之的调侃话讓宋予辰耳根发烫,他跺跺脚嗔道:“哪里就心疼了,分明是嫌我绣得不好,不便直说,故意拿这话搪塞我呢。”
  沈忆梨捂嘴偷笑:“好哥儿,你别冤枉人,我看阿庭哥是真心喜欢。你不是还绣了别的物什,要不一起拿出来看看嘛。”
  宋予辰绣的别的物什是他的嫁衣,成亲前自是不肯轻易给人看的。
  郑庭对香包爱不释手,挂在腰上还忍不住连连摩挲。
  香包被宋予辰填了清心宁神的药草,夏日炎炎闻起来提神醒乏。郑庭手指从香包肚囊间划过,隐约觉着里面除了药草似乎还藏有其他东西。
  他没声张,只默默等闲聊结束各自散去,方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打开来看。
  那药草里果然藏着张纸条。
  宋予辰约他亥时在客居小院见面。
  原来那个有着小哥儿深沉爱意和鼓起勇气也遮掩不去青涩的初吻,才是送他的生辰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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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家这邊三对眷侣各有归宿,书院那边梁仲秋也没闲着。
  晚饭时分他寻由头向夫子告了个短假,到原课室去和卫熠然见了一面。
  卫熠然不必参加晚读,散学后便专门到外边买了些炸鸡骨。这东西在荤菜里算便宜的了,十几文一大包,撒点香料就能当个不错的嚼头。
  “给,你吃这个,上头肉多些。”卫熠然一块鸡骨啃得津津有味,见梁仲秋近来瘦了许多,忍着馋把最肥的一块夹给他。
  凭心而论,卫熠然是个很仗义的朋友,关键是他和梁仲秋之间差距小。
  在他面前,梁仲秋觉得自己能找到久违的松快。不会因为一块肉头肥厚的鸡骨就产生被施舍感,相处起来与他那二位所谓的兄长浑然不同。
  卫熠然不觉他想法,想起先前的听闻担心道:“书院里都传开了,说你们课室的教习夫子正四处追查书信的来源,还盘查过当天进出别院的更夫及厨娘,这事儿....没牵扯到你吧?”
  “没有。”梁仲秋淡薄了笑意:“就算教习夫子查顶多也只能查到杜子权,和我们扯不上关系。”
  “这样啊.......”卫熠然抹抹唇角的油,吞吐道:“要是你实在跟那两个人合不来,索性把话说清楚,趁此斩断往来算了,何必在背后........”
  梁仲秋打断他:“熠然,你这般说,可是后悔帮我这个忙了?”
  卫熠然静默几瞬,不吭声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梁仲秋沉沉吸口气,再抬眼时眼尾倏然泛起深红:“你以为我讓你帮忙,将话通过小伙计透露给杜子权,是想害他们两个人被赶出课室吗?熠然,在旁人眼里,我是跟他们交好,可你细想想,咱们这样穷家小户出来的人,怎配与大少爷成为朋友?”
  “我不过是郑庭彰显恩德的借口,若没我,他如何成全平易近人的名声?再说简言之,他是跟我出身差不多,但他得天眷顾,又极会迎上奉媚。否则何以得两位大人青眼,还借势拜入郑家门,有了这么大一座靠山。”
  “熠然,曾几何时我也以为他们是真心待我。然你冷眼看着,从当日清谈赴会到如今结交权贵,哪一次不是简言之提携郑庭,亦或郑庭帮扶简言之,他们身边何时有过我的身影呢?”
  卫熠然和梁仲秋一样是无根无基的清贫学子,是以更能感同身受他的无助。
  维持生计的艰辛、求告无门的落魄、陈晋鹏的欺压、杜子权的嘲讽,桩桩件件,都是梁仲秋解不开的心结。
  看着好友隐忍眼泪,卫熠然心里也不好受:“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不想你走入歧途,来日起了害人之心。那日是你同我说根本没有信笺我才答应把消息透露给小伙计的,可闹了这样一出,我不信这件事背后没有隐情。仲秋,你为何要骗我?”
  “是,我是骗了你。但是熠然,我真没有想害他们。”
  梁仲秋在脸上胡乱抹过一把,缓缓站起身来。
  “熠然,你从没被陈晋鹏打过吧?他们那几个面恶心黑,打人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会忘记我踝骨处的伤疤是怎样来的,也不想再让杜子权在我另一条腿上,留上同样的痕迹。”
  “杜家在镇上做生意,家底比不得郑家却比我们要强上太多,他视我为眼中钉,处处嗤笑挤兑。我若不设法使其同仇敌忾,你让我如何在课室待下去?莫说教习夫子这回没查出什么来,就算真查实有信笺,简言之成绩优异,教习夫子必不会拿他怎样。而郑庭父亲和张院长有旧交,即便坐实也不会重惩,我所求无非是希望杜子权投鼠忌器,以一敌三下不敢妄动,让我安稳度过这段时日。”
  话尽于此梁仲秋淌下两滴泪来,卫熠然慌了手脚,赶忙给他作揖赔不是:“怪我怪我!好好的说这些倒让你难过了。我不是不信你,你我朋友一场,知道你过得辛苦,往后再不提这混账话就是!”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梁仲秋这番唱做俱佳的表演成功洗脑了卫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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