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话音未落,那边教习夫子火气愈上一截,冷脸哼了声:“行了行了!聒噪.....我说你还杵这做甚,出去!”
  杜子权脸色顿白,怕再违逆又惹夫子说出更重的话来,牙根紧咬就要拿步子向外走。
  不想刚走出一步就被教习夫子喝止:“没说你!我说郑庭,还不赶紧给本夫子出去?!”
  第102章
  夫子这话一出,不止是郑庭本人愣了,就连课室里的其他同窗都愣了。
  这一阵郑庭的表现属实没大问题,课業按时交,抽考成绩稳定。即便是偶尔走神打个小盹,也不该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被揪出来问责。
  郑庭用站起来的几瞬功夫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发现确实没问题后底气跟着上来了。
  “敢问夫子,我所犯何事?”
  “所犯何事?”教習夫子忍不住冷哼,从一堆临帖中抽出一張扔向他。为表愤怒,那張纸还被揉成了团。
  “这就是你上交的習字课業?以往本夫子怎么没看出来,郑大少爷竟如此文采斐然!若你肯把写这些撩人臆想的文采用到正经学问上,只怕早就考中功名了!”
  郑庭闻言一哂,压根懒得弯腰去捡:“夫子记錯了吧,我不曾上交过什么習字课業。”
  教習夫子见他半点要服软的意思都没有,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信箋落款上分明写着你的名字,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这腌臜东西就夾在课业里,難不成本夫子还会故意冤枉你?!”
  郑庭似笑非笑:“夫子,姑且先不论您有没有故意冤枉我,就说若是这东西真如夫子所言那般不堪入目,我不拼命藏着掖着,把它夾到我并不上交的习字课业里做甚?再者有我的名字就一定出自我手吗?说句不得体的话,若上边落款书的是夫子的名字呢?”
  “放肆!好!你说不是你的,那可拿得出证据来证明?!”
  郑庭一嗤:“夫子这话奇了,是您非说这信箋是我写的。有道是谁怀疑谁举证,難道不该是您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东西的确与我有关么?为何要讓我一个被无辜冤枉的人自证清白?”
  教习夫子是被气昏头了,其实这事细想起来疑点颇多,只是此刻已然闹成这样,不硬着头皮继续追问下去实難收场。
  “行!既然你拒不承认,那你敢不敢讓本夫子搜查一下你的书册,看看里面是否藏有从外边带进来的情信!”
  郑庭听到这里已大概明白了个七八,教习夫子能从习字课业里抽出信箋,必是有人趁其不备将东西夹在了里面。
  始作俑者也清楚,仅凭自证身份的落款不足以坐实郑庭违反课室规矩,与外界私通书信的罪责。
  而内容是回信就大不一样了,试问没有私收信箋在前怎么会有回信?
  且事发突然,郑庭无法在众目睽睽下销毁证据。只要能搜出那几封写有明撕暗秀话语的纸張,这封“被误当做课业不小心交上去”的回信,不是他的也是他的了。
  杜子权竖起耳朵默默关注着这一切,他表面不动声色做壁上观,实则心里爽翻天了。
  谁会想到他常去的那家书斋里有个小伙计和卫熠然是同村宗親呢。
  郑大少爷从不与寒门学子刻意结交,偏偏卫熠然跟梁仲秋私交颇好,那无意中提到的几句隐秘内情可是幫了他大忙。
  郑庭余光一扫就知道定是他在背后使的坏,可苦于没有证据,也没法当堂指认。
  都怪自己大意了,以为杜子权对郑家多少会有所顾忌,便只提防了梁仲秋那边。见他近来没有要动作的意思,就放松了戒备。
  杜子权不信被逼问到这个份上郑庭还能全身而退,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等待,等信笺被翻找出来,讓教习夫子好生的发一通火。
  然而褚夫子的意外到来打破了僵局。
  他一向是不管新课室的事情的,到这本是要找简言之,不想进门就见郑庭和教习夫子四目相对,双方像是在对峙着什么的样子。
  杜子权心道来得正好,原本他还担心教习夫子恼归恼,想着院试将近责骂上一顿就作罷了。但眼下有这么个隐藏助力在,今日就算他想留,恐怕郑庭也難逃被赶出课室的命运。
  不论怎么说,郑庭都是褚夫子推选过来的学生,他犯錯于褚夫子臉上也无光。
  褚夫子有多瞧不上郑庭原课室里人尽皆知,杜子权一番忧虑放下,揣着大好的心情看起了热闹。
  那边教习夫子简短说了下事件经过,褚夫子听罷点点头,捡起纸团潦草看了两遍。
  杜子权按捺不住,装出痛心的模样在旁边拱火:“都是些不入流的词句,不必污了夫子的眼。算算时辰快到晚饭时分了,还请夫子幫忙拿个主意定下这事,别耽误其他同窗上晚读才好。”
  褚夫子斜斜一睨:“定下这事?怎么定?是把郑庭赶回原课室,还是干脆直接从书院除名算了?”
  杜子权被怼得一怔,没想明白这小老头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非但不甩臉子反倒还质问起他来了。
  褚夫子懒得理他,信笺往桌上一拍,沉声道:“郑庭在我手下习课几年,一手鬼画符什么样没人比本夫子更了解。我看搜查也不必了,这信不是他写的。”
  郑庭满臉诧异藏都藏不住,他连褚夫子要帮着搜查并坐实罪证的心里准备都做好了,哪料小老头给他玩釜底抽薪这一出。
  “夫、夫子,您是不是脑子给气糊涂了?身体还好吧......”
  “我看你脑子才糊涂了!”褚夫子狠狠剜他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自己没做过的事心里没数?由着人胡乱往身上泼脏水,就不懂给自己分辨分辨?!”
  郑庭很想说他分辨过了,只是小老头没赶上而已。再说要不是尽力分辨,又怎会有教习夫子非要搜寻物件的茬儿。
  梁仲秋虽也惊讶褚夫子会偏帮郑庭,但这个局的幕后推手终归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就此平息下去。
  “教习夫子,您看连褚夫子都说了信笺不是出自成垣兄之手,这件事就不必再接着往下追查了吧。成垣兄清者自清,依学生拙见,夫子是否要着重考量课室里有同窗蓄意陷害,败坏了自身德行呢?”
  梁仲秋讲的是重点,那封信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习字课业里,要是查证有人伪造信笺意欲栽赃,那此人定是在书院里留不得了。
  当然,这得基于郑庭当真是被冤枉的前提下。
  事情进展到这里难免讓教习夫子有点两难,若不证明郑庭的清白,他何以按被冤后肃清课室处理。
  若要证明郑庭清白又必得进行搜查,可褚夫子是郑庭的旧恩师,既开了口,怎么着也要给他点薄面。
  教习夫子想了想,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一桩无头案子闹得彼此下不来台。刚想送个顺水人情,碰巧杜子权脑袋一扬跳了出来。
  “哼!课室里谁不知道你们关系好,查都不查就说清者自清,梁同窗这是把两位夫子当傻子忽悠么?我看你这般维护郑庭,没准还是个共犯,怕引火上身所以着急转移注意力吧?!”
  杜子权想事情简单,只想赶紧撺掇着搜查物件好坐实郑庭的罪责,没看到两位夫子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尤其是褚夫子,挑事和被挑事的都是他的学生,不管哪边赢,他这張老脸横竖是没处搁了。
  梁仲秋无端被抨击,脸气得涨红:“我不过是为成垣兄说句公道话,哪里就维护他了?我有没有不敬,二位夫子自有决断,岂是靠你三言两语就能定论的!噢.....莫不是杜同窗还在为上次出言讥讽我的事介怀,便背后搞小动作寻衅报复?”
  “你少胡说!这件事我毫不知情,你胆敢诬陷我!”
  杜子权怒极,两步冲到教习夫子面前:“学生一向热心肠,此番也是为您的颜面考虑,才想用实证还郑同窗清白!若不经查实就断定郑同窗无辜,传出去岂不让其他课室的学子怀疑您管治课室的能力?!那起子读书人最好臆测,没准会在背后嚼舌根,说您是畏惧郑家权势,不敢见罪于郑同窗!”
  “一派胡言!”
  教习夫子狠狠拍桌,他初任夫子不久,这事要不能全然压下来丢面子事小。万一闹得课室里没人信服他,到时在张院长跟前也不好交代。
  郑庭见他主意拿定,知晓今日逃不过一顿搜查,索性主动往旁边站了两步把位置给腾出来。
  “夫子不是要查?那查吧。”
  他桌上统共就三四本书,粗略一翻就能看全。
  望见杜子权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不耐烦冷笑:“看什么看?要不你也来翻一遍?还是怕我藏了东西在寝屋,再让你到我床榻上去翻翻好不好?”
  学子们的寝屋有专人照管,每天都要清扫一遍,是以不可能藏匿得下私人物品。
  杜子权心里万分疑惑,又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得暗暗把希望寄托在没开口说话的简言之身上。
  这样大动干戈的搜查结果一无所获,教习夫子脸上有点挂不住:“罢了.....是本夫子太过心急,差点冤了你。但事出有因,望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往后更要潜心学习。瞧这桌上乱糟糟的....好好收拾收拾,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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