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郑庭一笑,看向简言之。
简言之也笑:“今儿夫子布置的新课题有眉目了?”
郑庭颔首,这次的课题有些难度,简简單单的三个字春丝尽,却道尽了蝉与桑人的一生。
“不敢说有多少眉目,试着写写看吧。要是月中的抽考能把名次往前跃一跃,那下个月的小会考我就不太担心了。”
见他有了破题的思路,简言之也不打扰他,一个引经据典编文章,另一个继续和千字文帖较劲。
课室里又恢复了往常的笃学氛围,学子们临纸自照,埋头苦思。
思索着春蚕食夏桑。
亦盼着秋茧冬成蝶。
第52章
书院里的生活日复一日,每天都那样平淡且枯燥。
好在身边有朋友相伴,三不五时的揶揄几句逗趣,也是寻常日子里不可多得的调味剂了。
郑庭如今是卯足了勁想在会考中争名次,近来勤奋得有些过分。不仅认真听课的时间翻了一倍,就连夫子布置的课业也几乎一题没落。
时节进入四月,连日的骄阳把地表温度抬升起来,让课室都闷的有点难受。
簡言之大病初愈本就胃口不佳,天气一热愈发懒怠动弹了。郑庭又忙着恶补理论知识,成天缩在课室最后一排当自闭儿童。
他俩一合计幹脆给小哥儿放几天假,不必辛苦他做飯送来。等午间到了点,上飯堂喝两碗粥应付一下就得。
这些时日他们没顾得上梁仲秋,他也独来独往惯了。好巧不巧今日隔壁课室的李夫子请了病假,叫来位年轻后生帮忙照管。
那年轻后生是李夫子的内侄,年岁与课室里的学子相差不多。对上旁人还好,若对上陈晉鹏这样嚣張跋扈的混混,哪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于是在保持了不到一炷香的和平共处后,整间课室都乱了套。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的!”
“不能哪样啊?”陈晉鹏嘻嘻笑,随手抽了本书卷成筒,轻浮挑起那位年轻后生的臉:“模样长的还不错,就是性子烈了些,我不喜欢。”
“呸!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学那起子混账流氓做派,你难道不怕我告诉给李夫子吗?!”
“噢?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怕那老头子?”陈晉鹏笑得一臉猥琐,不由分说把人拉到腿上坐着:“你倒说来听听,你打算怎么告诉啊?是说我摸了你下巴?还是揽了你的腰?”
陈晉鹏好男色这事在课室里已不是秘密,平常无事也爱找容貌清秀的同窗进行骚扰。
不过书院管的严,嘴上不幹不净几句就算了,真让他做点什么出格的未必有那个胆。
今日是来了張新鲜面孔,勾得陈晋鹏心下燥热,才叫几个跟班把人按住要调戏一番。
那后生平白受辱难堪至极,偏生手腳都被人按得死死的,只能任凭陈晋鹏揉圆捏扁,毫无挣扎余地。
“老大,这小子毕竟是李夫子的侄儿,沾亲带故的。要是事情闹大,他真不顾死活的向那老头子告上一状,咱们可不占上风啊。”
眼见陈晋鹏手要往人衣襟里伸,狗腿子之一的周楠连忙劝他。
李文清一张臉都涨红了,极怒之下眼尾逼出水花,直看得陈晋鹏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把人按到桌上大战三百回合。
“老大......”周楠还欲劝。
“叫魂呢!老子没聋,听得到!”陈晋鹏抬腿就给周楠一腳。
他不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浪起勁又要憋回去,这种感覺令他十分不爽。
“算了,小爺我不想污了这读圣贤书的地方,今日就暂且放过你。你最好嘴巴严一点,要敢向那老头子说出一个不该说的字,小爺我就绑了你,给你喂春药,再把你丢到窑子里去做小倌儿!”
陈晋鹏掷地有声的威胁,说完目光扫向课室其他人。
大伙都知道陈晋鹏的下作性子,他既这样说,得罪了他就必然会有那种后果。
一时间课室里静谧无声,各自低头装聋作哑,连个大声喘气的人都没有。
陈晋鹏这才翻着白眼收回目光,摆摆手,示意狗腿子们放开李文清。
-
遭人勾起来的火不消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陈晋鹏视线几度游走,将目标锁定在课室的某个角落。
梁仲秋正伏案琢磨课题,身边蓦然围上三四个人,不待抬头,手里墨痕未干的纸页就被人大力抽走。
他心头一沉——陈晋鹏这是又找上了他。
“哟,写文章呢?这么用功,别是想考功名吧?”
陈晋鹏抬起只脚踏在他椅子上,不偏不倚,刚好踩中他衣角。
梁仲秋默默咬紧牙关:“把東西还给我。”
“还你?拿到我手里不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干嘛要还?巧了,夫子布置的课题我还没写,有现成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直接拿来用好了。”
“我告诉你,你小子最好识相点!老大看得上你的文章那是你的造化,别他娘的给臉不要脸!”
梁仲秋不想跟这帮人多费口舌,声音冷的像是镀了层寒冰:“把東西,还、给、我。”
陈晋鹏就爱他这不服输的脾气,越踩越硬,越硬越踩。
当下拿着做文章的纸往他脸上拍了拍:“想要我还你是吧?好啊。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大喊三声‘爷爷饶了我’,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把东西还你,如何?”
这动作本身就侮辱性极强了,更别说这话,簡直就是在把人往死路上逼。
李文清后面有李夫子,又是书院的外来人口,陈晋鹏放过就放过了。可梁仲秋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破落户书生,三棒子打不出个水花来。
就算他真把人往死路上逼,梁仲秋能耐他何?
“你当真要把事做绝?”
“啧,你这话冤枉我了不是?办法我给过你的,你不肯,我有什么——”
话未落,梁仲秋抬起一拳狠狠砸向他面门。
陈晋鹏措不及防,只覺得鼻间一麻,淌下两道温热的液体来。
“血....流血了.....”周楠脸色一变,慌忙伸手去扶陈晋鹏。
鼻间处的酸麻感过去,剧痛接踵而至。
陈晋鹏都快疼疯了,愤恨如毒蛇般扑向梁仲秋:“操\你奶奶的狗杂种!敢对老子动手!给我打!今儿不卸他一条腿,老子就不姓陈!”
他一言下,几个跟他交好的狗腿子立马冲过去,拳脚犹如雨点,很快就把梁仲秋砸翻到地面上。
“不好....再这样下去非闹出人命来不可,现下李夫子不在,只能去院长室找执教夫子了.....”
宋波虽与梁仲秋往来不多,但同为课室的同窗,总不能就这样看着梁仲秋被陈晋鹏活活打死。
可惜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没等踏出门,就被人一脚给横踢了回来。
“我看谁敢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敢去告状就是跟我陈晋鹏过不去!日后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停下来干什么?!给我继續打!”
陈晋鹏气到极点还没忘让手下人别打在明面上,梁仲秋双拳难敌四手,脸上是没落半点伤,可那浑身的骨头却像是被人拆下一遍再重新按上过似的。
疼得他使不上半点力气。
这场殴打持續了近一刻,梁仲秋被揍到伏地喘息,瘫软到根本爬不起来。
陈晋鹏捂鼻走近,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来啊?怎么不动手了?老子看你也就这点嘴硬的本事!你倚仗的不就是隔壁课室那个书呆子和郑家少爷么?他们现在是章大人的座上宾,你是什么身份?呸!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人哥俩相亲相爱,好得跟一家人一样,眼里何曾有过你?!你还恬不知耻的跟他们称兄道弟。你若不腆着脸上门去找,人家怕是连飯都不愿意跟你一起吃吧?!”
陈晋鹏说的是这一阵簡言之跟郑庭没来找梁仲秋约饭的事。
要不是没见郑庭在眼前晃悠,他也不敢贸然找梁仲秋的麻烦。
可这话落在梁仲秋耳朵里就变了味,隐射的正是清谈会前,他不请自来上门拜访。
还有......
还有复课那天早上,他做了包子想约简言之一起上学,怕包子冷了味道不好,在衣兜里揣了半路。
谁知郑庭先到,让他在树下看到了打闹的那一幕。
梁仲秋痛的几欲昏死,陈晋鹏后来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太清了。
只记得思绪里一直闪过‘恬不知耻’、‘腆着脸找上门’等话语。
一字一句猛扎入心,比被殴打过的疼痛还让人难熬。
-
-
课室里发生的这一切,迫于陈晋鹏的淫威终究还是没有被宣扬出去。
简言之和郑庭身处另一间课室,自然无从得知。
只是从这天起,梁仲秋就不大与他们往来了。
原先还每隔几天送些家里炒的花生、瓜子之类的问候两句,到后来竟是连吃饭也找不见人了。
“这真是奇了怪了,该吃饭的时辰不在饭堂,别是背着我们吃独食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