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夫君,虾——”
裴昭樱拉长了声调,每一个字咬得很重,像把肖泊含在唇齿间折磨一样。
“好、好,我,这就为夫人代劳。”
肖泊称得上是手忙脚乱。
很快从锁骨红到了脖子。
他们身后站着侍候的宫人,既然裴昭樱已经发了话,宫人们便将这当成了夫妻情深的情趣。
确实是裴昭樱一时起意逗弄他的。
不全是存了坏心眼。
她越依赖谁,便越喜欢闹着谁,深宫之中,举目望去,无一真心人,她只有肖泊,便攀住他不撒开,要在一件一件小事中确定他的选择和宠爱。
裴昭樱很少吃带壳的河鲜海鲜,不想折腾下人,眼巴巴地等着肖泊为她动手。
肖泊用两根象牙箸协作,不知用了什么窍门,一使巧劲,使得晶莹的虾肉从壳中脱了出来,还夹到裴昭樱的嘴边喂她。
裴昭樱不含糊扭捏,一口吞下,其实根本没有尝出来熟醉虾的滋味,趁机使坏,咬了一口肖泊的手指。
肖泊忍了微不足道的疼,然后发现,团扇实在是个好用的物件,他拿了裴昭樱的团扇赏玩掩口:
“阿樱是不是故意仗着人多欺负为夫?让为夫没法子反抗?”
“正是。”
“好坏心眼的女人。”
“再坏你也迎娶了我,这辈子走脱不得啦。”
肖泊心道,何止是这辈子,生生世世,已经被套牢。
裴昭樱想的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不得不摊上了这一摊子糟心事,那不如顺势而为,享受良辰美景、美酒佳肴。
宫中还特意命教坊排演了新的舞蹈,歌舞款款动人,舞姬一颦一笑,风情撩人,裴昭樱身为女子都看得痴了,不过觉得乐师的配乐棋差一招,配不上舞姿绝代。
还有令裴昭樱浑身不适的是,只要一扭头,就能和肖与澄的目光不期而遇地对上,那人盯着她看,一定比她知道的时间还久!
顿时,裴昭樱胃口散尽,不醉人的香甜果酒饮入喉中,很快失了滋味,在胃里翻江倒海地犯恶心,裴昭樱搁了筷子,笑颜破碎。
她很难同旁人描述对肖与澄的感觉。
不是畏惧,不是害怕,是本能地提醒她要尽量避免!否则,身体会发出提醒,传来无穷无尽的反胃感。
也许他们前世有愁,是对冤家。
老天在冥冥之中下了指示,叫裴昭樱最好避开他些,要不然,恐有后患。
“夫君,肖与澄他老看我,他的眼神,很讨厌……”
裴昭樱没压住心事,贴着肖泊的耳朵小声诉说委屈。
“他有毛病,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冒犯我家阿樱,不要在意他,也不要瞧回去,免得让他又起了乱七八糟的歹念,我们只当他不存在。想来,他这头疾得的情有可原。”
肖泊给裴昭樱盛了清淡易克化的羹汤,再垫一垫肠胃,担心她宫宴遭了累还要饿肚子。
裴昭樱欢喜地受了肖泊的美意。
有了个人在身边及时回应她的喜怒哀乐,不管是何种情绪,都不会轻视不理,让裴昭樱觉得,小委屈小膈应算不得什么了,肖泊和她同仇敌忾,三言两语,解了烦忧。
反正,肖与澄的讨厌,还不能够和肖泊给她的快乐拿来相提并论,投入他们的感情中,相当于泥牛入海。
她没注意到,肖泊的手在抖,很快藏到了桌案底下,不让裴昭樱捕捉到他异常的心悸。
肖与澄的眼神……他不会判断错的!
肖与澄还敢对他的妻子起不可饶恕的妄想!
肖泊思忖着,得尽快找个理由带裴昭樱离开,并且他已接过裴昭樱身上大部分的担子,他们以后应该没有碰头的机会,那个魔头,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才好!
“这里的菜式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叫府上的厨子来偷师,好好对一对你的胃口。”
裴昭樱吃到了让人眼前一亮的可口菜肴,笑问肖泊的喜好,肖泊起先没回过神,没听见她说的话。
“你怎么了?是不合胃口,还是身子不适?”
肖泊看不见现下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迎着裴昭樱的担忧关切,他挤出一个笑,点了点裴昭樱的小脸。
“无事,我就是在提防着肖与澄会耍些手段,因而有些晃神了,没听清阿樱说的话,是我该罚。”
裴昭樱点头附和,肖与澄在他自个儿的庆功宴上要是不狂妄欺人大放厥词,那都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左右就是几招三板斧,她和皇帝也习惯了。
肖泊面色没有好转,透着绝望的惨白。
声音颤抖,有种摸不到触不及的虚弱:
“裴昭樱。”
“啊?”
这是肖泊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唤妻子的大名。
裴昭樱到这个位置上后,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叫她了,甚至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些陌生感,她还反应了一下,然后眉目含情地笑望着肖泊,探究他摆出了这个架势是要说何种要事。
肖泊咬牙低吟,微微侧俯下身体,额头贴着她柔润丰盈的面颊:
“裴昭樱,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否则,我应该会发疯。”
呼吸灼热滚烫。
裴昭樱以为他是在当众亲昵剖白。
其实不是。
肖泊怕了……
他怕的不是肖与澄会与他争抢挚爱。
而是,他担心,裴昭樱关于前世的记忆也会苏醒,在她的心里,会给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以及那个推她入深渊的人一席之地……
肖泊的动作惹得许多宾客往这处看来,裴昭樱赧然,不懂他为何在此刻爆发了如此强烈的对他的渴求。
“……我们好端端的,说什么离开之类的傻话呀。”
裴昭樱推了他一下,没推开,肖泊固执地不动。
要不是碍于场合,他会用怀抱束缚住她,尽管可能是一种囚笼,但他再也压不住偏执的欲念和惶恐不安了。
他在地方上办过一些男子殴伤妻女的小案子,几次要按律秉公处理,偏偏是被虐打的妻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在堂下哭诉,请青天大老爷开恩,她相信她的丈夫会悔改,而且家里没个男人,在这不安定的年份更是等于没有了活路!
他最初不太懂,后来年岁渐长,不赞同,却也理解女子生存的难处。
万一
,裴昭樱也是如此呢?万一,她心里头有别人的位置呢……
那他,岂不是成了鸠占鹊巢的小丑,彻彻底底无人怜,无人爱,仅仅得到裴昭樱挤出来的一点温暖,往后他该如何自处。
所以,裴昭樱绝对不可以,离开他,不要他。
这个角度,裴昭樱看不见肖泊脸上浓重的绝望、破碎,和了无生气的哀伤,察觉到了他反常的颤抖,裴昭樱虽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贴很是羞人,也预备压着羞涩回应给肖泊他想听到的词句。
“好,我……”
“这一杯,臣想敬长公主,殿下可否赏脸?”
裴昭樱就要说出此刻肖泊最想要的许诺了,又是那个没有眼色的肖与澄,举杯相迎,要给裴昭樱敬酒。
肖泊缓缓地挪开合适的距离,抬头,淬了毒一般的眸光往肖与澄脸上扫。
他很确定。
肖与澄是故意的。
肖与澄张扬跋扈的眉宇,裴昭樱看了便生厌。
肖泊信手倒了杯酒,站起一饮而尽,手腕一翻,给众人展示了一滴不剩的酒杯:
“殿下胃口不好,冷酒伤胃,大司空的这杯酒,我代夫人饮尽了。”
肖与澄的视线饶有趣味地在他们二人中来回逡巡。
本来他便对裴昭樱泛起了难以言说的情愫,日思夜想,甚至做了荒唐颓靡的梦境,裴昭樱如月宫仙子,冷冷傲傲地不理会他,以往在公务上的摩擦,反而像是一种欲说还休的情趣。
肖与澄百爪挠心。
渴盼着一亲芳泽。
他最喜欢攻城略地、克服难关,不过觉得中间横隔了肖泊这个驸马,是一点小关卡,要是一马平川,就太不能让人尽兴了。
裴昭樱拉肖泊坐回席位,不与这种人纠缠。
肖与澄穷追不舍:
“殿下怎不同臣说话?是连说话的情面都不肯给臣吗?”
避无可避,裴昭樱才敷衍了一句:
“哪里的话,今日孤身子不爽利罢了。”
“哦?可是驸马疏于照顾?”
“驸马待孤真情实意,他很好,大司空莫插手我们的家事了。”裴昭樱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肖与澄穿了一件满绣的玄色蟒袍,正红的绣线绣出了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蟒,过分夺人眼球,那条蟒好像要从衣服上跳下来活吃了人。
“怎么会,难不成,殿下是忘了我和驸马的那层手足关系了。”
裴昭樱再次翻涌起强烈的不适,攥紧了肖泊的手,倔强的漆眸回望过去,不在言语上同他纠缠,狠狠地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