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有不少好事者私下里议论过肖泊是靠着裙带关系才一飞冲天,等肖泊下了重重命令指示他们办案侦察后,没人敢不长眼地在公务场合质疑上官。
  先前积累的疑难案件,之所以压了许久没有进展,是因每一件都牵扯了当朝官员,举重若轻,棘手无比。
  肖泊不管那些弯弯绕绕,下令一律按照律法惩处,该收押的官员,不论身后有何人罩着,一应收监。
  证据齐全后,签字画押,若是有黑恶势力在律法之外想使些行贿的花招,肖泊亦将他们一锅端了,严查到底,该杖责杖责,该流放流放。
  有几个盘踞在京城里借着民生凋敝大肆揽财、卖官鬻爵之徒,肖泊星夜写了暂定死罪秋后问斩的折子,赶着时间递进宫里让裴珩尽早死刑复核。
  一时间,不干净的文武官员们个个风声鹤唳,唯恐被肖泊拉下马。
  灯火如豆,肖泊灌下一盏盏浓茶,加急翻阅卷宗。
  “我说肖泊大人啊,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官官相护,你不留情面地大片惩处,该得罪多少人?有多少人会恨上你啊?”谢铮忧心忡忡。
  好友娶妻升官是好事,可肖泊的举措,容易引火烧身。
  肖泊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我不在乎。”
  “那万一有宵小之徒来暗杀你呢?”
  “他们想来报复我,只管来是了,正好让我看看,是我的刀剑硬,还是他们的脖子硬。”
  肖泊看完了手上这卷户部官员强抢民女、逼杀平民的案子,执笔蘸上了浓重的朱墨,在末尾批下一个“死”字。
  仿佛是最刚正不阿的判官。
  “行吧,你胆子大,我跟着你干活,我可都害怕呢!希望没人报复到我头上来……我就是个听命办事的……还好你有长公主为妻,是皇亲国戚中最顶尖的那一个!其他人就算恨你恨得牙痒痒,也老老实实地得被压着。”
  谢铮打着呵欠,眼睛快睁不开了。
  肖泊不歇息,一刻不停地让下面的人补全证据材料,大家跟着忙着团团转,好处是,京城官场一派污浊的风气,立竿见影地清明了不少。
  肖泊被谢铮的话牵动起了柔肠,搁下笔,按着脑袋,太阳穴狠狠作痛。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闺阁里哄着裴昭樱入睡了。
  裴昭樱顾及颜面,只有在夜里落了灯、遣散了下人之后,才好意思大着胆子与他进行深入的口齿缠绵。
  她喜欢用葱指一寸一寸地划过肖泊的胸膛……喜欢柔顺地贴伏在他心口,听他的心跳,咯咯笑起来,单纯得像一潭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水。
  柔情蜜意,每天的朝夕缱绻,已让肖泊快要溺死在广博的幸福里了。
  他摩挲着纸张,思念倾泻。
  再名贵的纸,即便是澄心堂的贡纸,也比不上裴昭樱肌肤千分之一的细腻。
  她的一颦一笑,勾他的魂,索他的命……
  “谢铮,你去宿院歇息吧,不用陪我,我再好好想想。”
  “嗯好,不过,你也别太把大理寺当家了,切莫冷落了长公主啊!”
  任何长了眼睛耳朵的人,都能看出来肖泊的用情至深。
  肖泊猛戳着太阳穴,相思入骨,化为穿肠的毒药,在体内发作。
  浓茶伤身,激起了挛缩的胃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豆大的汗珠从肖泊的额头渗出滚落,他一声不吭地咬牙,只将身体蜷得紧一些,更紧一些……
  仿佛如此,能抵得上一个人的拥抱……
  第39章 上门探看
  日子隐忍着过,见不到肖泊的人,裴昭樱捱着,没把浓稠的牵挂说出口。
  她的属下日日汇报京城发生的大事,对于肖泊办下来的件件造福黎民的重案了如指掌。
  裴昭樱晓得,肖泊是顶了多少雷霆重压,在权贵的胁迫利诱中,选择走了一条多么艰难的道路。
  她有很多话想同他讲,讲她知晓了这些,是多么担忧,不想他重蹈覆辙成了裴珩手里的另一把刀。
  她想过派人去大理寺给肖泊递个话,可是,这样一来,显得好像是她在质疑肖泊的能力是否中用,而且,外界对肖泊只靠裙带关系办事的议论会甚嚣尘上。
  裴昭樱怏怏作罢,茶饭不思。
  闲来无聊,对着镜子描了个新式的花钿,扭过头来的第一反应,也是找肖泊点评一二。
  侍立者重,少了裴昭樱最想见到的脸孔,她的笑容便慢慢僵硬消散了,莫名不想跟除了肖泊以外的人分享情趣兴致,慢慢的,枯坐发呆,消磨着时辰。
  忧愁欲说还休。
  陆云栖来看诊,特意提醒了句:
  “殿下,有事不要郁结于心,伤肝气,于血脉运行不利。”
  裴昭樱的心事,全与肖泊相关。
  陆云栖是个信得过的人,裴昭樱豁出去不要面子了,把江逾白、金晨宵都喊来,屏退左右,讲了她的愁肠百转。
  江逾白冷笑:
  “你好出息啊,把本统领叫来就为这点子事。依我看,反正肖泊拿你没奈何,你和他处不来,收几个面首讨你欢心便是。”
  “你说的这叫哪门子浑话?孤信你敬你,你拿孤消遣呢?”
  裴昭樱快被江逾白气得跳脚。
  其实她以前,是动过养面首的心思的,少年听雨歌台上,还曾放出豪言壮语,说等天下安定了,要养着一溜排的水灵美男日日养眼。
  有了肖泊,不需要刻意地另下决心,裴昭樱打算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长长久久。
  两情相悦的感情里面容不得别人插足。
  无奈,相爱容易,柴米油盐的相处总会带来波折变数。
  金晨宵以劝和为主:
  “殿下或许是当局者迷。依我拙见,殿下和驸马佳偶天成,天生一对。患难见真情,哪一次驸马没有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呢?民间逢了大旱或洪水之年,多的是不要脸的男人为了活下去卖儿卖女,至少碰到了驸马这样的郎君,不必担心有一日大难临头各自飞!”
  金晨宵说着便为往事伤怀,眼底闪过一抹不甘痛楚的水光。
  当年,她的父亲正是一个苟且偷生的男子,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要将最小的女儿卖了换一斗米,在金晨宵被裴昭樱解救收入麾下一路军衔水涨船高之后,那等薄情寡义之人还厚着脸皮跑来京城认亲!
  金晨宵从此对世间情爱不报希望,孤身至今。
  裴昭樱被她说得动容,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正是一对生死相随的英雄,双双马革裹尸,情深意重。
  如果到了国家危亡的关头,她陷在生死场内,想必肖泊,会像之前每一次伸出援手那般,疯狂地找过来不与她分开吧?
  经过了一场吵闹,对于肖泊是否会与她并肩作战这点,裴昭樱没起过疑心。
  她潜意识内甚至自然地将之归结为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忘了深想这需要如海般深广的情意。
  被肖泊给的安全感包裹到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江逾白重重地从鼻孔中出气,闷哼着打破裴昭樱的眷念:
  “人心难测,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阿樱,你有没有想过,肖泊到底喜欢你什么?喜欢你容颜倾城?喜欢你位高权重?人与人情感的萌生,总该有个由头吧,好比我们相识至今,是实打实一刀一剑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情谊,肖泊如今对你的情
  感,看似深重,你不觉得是空中楼阁吗?你晚上寻思起来真的能睡得踏实吗?”
  裴昭樱捂着脸,被他直白的话戳出了内伤:“……别说了。”
  她不可否认江逾白说的有理。
  可是,她和肖泊点点滴滴之后的温存蜜意,都是假的吗?是肖泊伪装的吗?
  大梁有律法规定,官员有远超出俸禄的巨额财富必须交代合法的来处,否则按照贪污受贿论处。
  裴昭樱仿佛是拿着了肖泊给的天降巨额情爱,茫然无措,不懂来处,不知情为何所起。
  细细想来,最初朱雀大街上惊鸿一瞥,肖泊从天而降,面不改色及时制住她的惊马,漆黑的墨瞳中已经有了没有缘由的点点深情。
  然后,便是他们一步一步的交集,他的情爱砸过来,裴昭樱沐浴其间,忘乎所以,快要在他的温柔里溺死了……哪怕有争吵,哪怕他给的并不简单,裴昭樱鬼迷心窍,朝思暮想,疯了一样,看到天边的一朵软乎乎的白云都要联想到肖泊爱穿的云锦色的袍子,江逾白的话好似当头一盆冷水,逼着她从太虚幻境中清醒。
  “咳,话也不是这么说,人们不都说,情不知何起么。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东西,单说殿下在宫中中毒的那一次吧,肖泊大人那么端方板正临危不乱的人,直接在御前颓然失色,殿下你是没见到,肖泊大人当时凌乱颓废的神色,简直快要在宫中大开杀戒了,这哪里是能装出来的?”
  陆云栖为肖泊说了两句公道话。
  不过,她被肖泊身上偶尔散发出的凌厉杀意吓住了几次,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处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绝望的死过一次的活死人,这种作为医者的直觉,她不好直接拿出来言之凿凿地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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