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走就走了,烦死了,这儿不知道是先帝哪个妃子住过的,有点瘆人,绮罗,你们可仔细守着。”
  人走了,座位上余温尚存,被肖泊动过的茶水热气没褪,裴昭樱突然气他走得不干不净,张开手臂,气鼓鼓地叫人侍候安置。
  裴昭樱抒发的喜怒越多,人越不会闷着憋坏,绮罗留心她的变化,心底对肖泊起了感激。
  隔日,太后专派了太医院院判来撷芳殿调理身子,说是有益于闺阁的夫妻情致,还配了教养的嬷嬷。
  裴昭樱不好再三不给太后好脸,应了,没断了陆云栖的施针养气,每日多服了一碗苦药,面不改色地听教养嬷嬷讲闺阁中事,唯有耳垂艳红滴血。
  待嫁的日子没那么难熬,将太后的人严防在内室之外,活动的范围小了些,只要心境不被压抑,说笑如常。
  江逾白常来信,说不曾荒废对亲卫的操练,肖泊如约常来,带来不间断的外间的消息。
  府上众人被投入皇宫,由此更深地将彼此视为倚仗,日渐深厚。
  “殿下,您瞧。”绮罗借添茶,与裴昭樱耳语。
  裴昭樱透过雕花朱漆窗看向院中梨树。这几日,她最忧心的,是有人于饮食医药中下手脚。
  院判开的药方陆云栖私下看了,没有问题,只是药材熬煮总要经手多人。
  药渣每被绮罗倒在老梨树的根下,试探是否会影响周边草木,总被宫女勤快收拾了。
  “太后送来的懒骨头们,收拾药渣倒快,平常喊她们,不是腰酸就是腿疼。”绮罗啐道。
  手脚反常勤快,让人生疑。
  裴昭樱肃穆道:“下次药渣扣下来三分之一,等陆太医来施针时让她瞧瞧。”
  赶巧,陆云栖背着药箱再来时,肖泊也在,裴昭樱让绮罗把持殿门不让人打扰,与肖泊一道等着陆云栖辨认。
  肖泊见陆云栖额头渗汗,随之心忧:“有毒吗?”
  “毒倒是没有毒……”
  听了前半句,裴昭樱正要放心,可陆云栖结结巴巴,欲言又止,不像是全然无事,她心叫不好,在平地上猛地有失重心悸之感。
  肖泊诱导陆云栖开口:“此处只有我们三人,陆太医有何发现,只管说便是。”
  “我,我我怎么说呢,殿下的药有是有问题的,在宫里,能是何人想要加害殿下?”陆云栖苦着脸,想要自保,“殿下,肖大人,我只是个小太医……”
  “陆太医快说吧,你要是什么都没瞧出来便罢了,既然看出来了问题,若不抓紧和殿下连成一线,自然有旁人要加害于你的。你在宫里呆不下去,我和殿下可以早日捞你入长公主府,比随便让人掉脑袋的太医院倒自在!”肖泊笑容愈发和煦,绵里藏针。
  他打定了主意,陆云栖不说,他要想了法子让她开口的,至少今日出不去撷芳殿的门。
  不过,
  裴昭樱心软,定是不喜他对陆云栖下手,因此肖泊暗暗流露出几抹戾气,眼神近似万年寒冰,逼得陆云栖哆哆嗦嗦讲了真相。
  裴昭樱的药里被掺进了一味凉药。于常人身体无碍,可对裴昭樱这样有腿疾的人来说,是抑制血气运行的大害。
  裴昭樱不语,闭目用团扇遮了眼睛和半张脸,不多时,丝绢颜色湿暗了一片。
  原来,皇宫中的那二位,是真的不想让她恢复健康。
  “殿下往好的方面想想,既然有人要阻碍殿下腿伤康复,那正是说明,腿伤是恢复有望的。院判开的药莫再喝了,避着人直接倒了吧,我一定查遍医术,帮助殿下行走如常……”
  裴昭樱落了泪,肖泊眸光冰冷,几欲杀人。陆云栖生怕自己被灭口了,回忆肖泊前头的劝告,连忙表忠心彻底选了这边站。
  裴昭樱哑声开口让她回去吧,带着浓重的鼻音,肖泊试探捏住团扇的边。
  “……想哭就哭出来,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去与你打了热水,绞了帕子,将脸擦擦。”
  许久无人回应。
  裴昭樱压了许久才哭出了声:
  “我是想到了的,可我不敢完全往深了里想,他们竟然这么见不得我安养身子……”
  委屈吐露了出来,裴昭樱本欲收了声,而肖泊捏着团扇,不越雷池一步,近似握住她腕子般坚定:
  “好,他们见不得你好,日后,你也不要见他们好过,等我们身子好了,能耐强了,便提着剑,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
  他清楚那些人是谁,口吻极其护短,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样不顾一切地支撑,只在父母那处见过,裴昭樱因而多蜿蜒了会眼泪,哭得乏了,才躺下谢客。
  半梦半醒间,肖泊身形模糊,人影渐去,如梦中人般飘忽远走。“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健康”这句话,是他说的,还是梦中乐师所言,裴昭樱分不清了。
  陆云栖回去一想,发觉她当时言行怂得可怕,身为医者怎能畏于权贵,容忍伤害病人的行为呢?愧疚之中,连夜熬制新的养气药丸,更使出本事,逗裴昭樱开心。
  女子心细,太医院宫内宫外走动频繁,陆云栖带来了不少新鲜趣闻。
  “听说,大司空的亲妹递了折子,进宫来陪伴太后了呢。大家都说,肖县主对陛下青眼有加,想要亲上加亲,她入宫陪太后赏花之后,陛下一直扎根在御书房,没出去半步。”
  肖与澄护内,有了军功后,上书为亲妹讨了个县主。
  裴昭樱笑戳了她的额头:“好大的胆子,不许编排陛下,出了这处可没人护你了。”
  “真的呢,肖县主倾慕陛下很久了,此时就在太后宫中。”
  裴昭樱忆起世家小姐们告状所说的那位肖采贞,她曾在斗诗会上放出豪言,说要嫁便要嫁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
  裴昭樱和裴珩都没管其中的真心有几许,尤其是裴珩,生怕肖与澄往他后宫塞人,断了一切和肖县主碰头的交集。
  看来,肖与澄兄妹插手后宫的心不曾断绝。
  喀嚓。
  裴昭樱拿金剪剪去盆栽中横生出去的一条花枝,除了碍眼之物,展出笑容来:
  “嗯,那好好叫陛下、太后头疼去吧,肖县主……可不简单呐。”
  第15章 当场下毒
  宫里人使出的把戏不多,至少婚仪流程给了裴昭樱一个长公主该有的尊容,十几个绣娘围着她量尺寸、裁衣,商量着最时兴的嫁衣款式,流水般的布料、纹饰、礼器送进撷芳殿,不计银钱。
  连绣制喜鞋所用的锦缎,皆为贡品,豪门望族能用来裁衣已是大幸。
  然而,光药中手脚一事,已足够裴昭樱寒心,不再被金玉锦绣这等死物捂热。
  大婚的良辰吉日前,还需接见内外命妇、世家贵女,听她们说上吉祥如意的祝福,图婚姻和睦安谐的彩头。
  后宫空荡,本该由皇后所为的安抚赏赐官员女眷之事,一并借此良机由裴昭樱代劳了。
  裴珩最擅长将一个人的作用榨干到底。
  “老身愿殿下与驸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命妇们的首位是一品诰命夫人叶老太太,年过七十,白发慈祥,夫妻举案齐眉了一辈子,子孙满堂。据说,这样的老者会给新婚夫妻带来福气。
  裴昭樱稳居正殿主位,长裙曳地,不便动身,忙止了叶老太太的礼:
  “叶老太太何必端这些虚礼?老太太福寿安康,顺遂如意,全大梁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能到场致礼,是孤之大幸了。”
  叶老太太被赐坐于最前的位置,这位辈分最高的老人落座后,其他贵妇、小姐们才按序拜见,说着不重样的吉祥话。
  仙鹤状的黄铜香炉缓慢地吐出零陵香气,春和景明,窗门大开,白日燃灯,殿内不需堆砌金玉妆点,亮堂威仪。
  裴昭樱事先跟绮罗对了这些官眷们的情形,对各家情况有所了解,挨个和颜悦色问了话,赏赐都赏在了人心坎上,得了由衷的感激。
  尤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亲孙女桑小姐,代表着盘踞横贯本朝的世家,裴昭樱格外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
  小姑娘不如她爷爷狡猾,每次见面都被裴昭樱可亲可敬的气场蒙骗住,腻着她坐下,显然将其当成了闺中的长姐。
  要应付这类场面不轻松,裴昭樱面上举重若轻罢了。
  见客前,她听绮罗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嘴:
  “陛下近日极为信任看重肖泊大人,早早地将肖泊大人召入了御书房说话,殿下且辛苦些,命妇们散去,肖泊大人想必是会来撷芳殿的。”
  她当时只笑了笑,没怪绮罗多嘴,心下松快不少。
  同在一处四方城,即便没有共处一室,此间亦不算得囚笼了。有些人和她的距离,不拘于时时相见,总是近在咫尺。
  其间,裴昭樱不由猜测肖泊对答如流的样子,借着姑娘们的逗趣掩口大笑。猜肖泊同裴珩说正事,是一板一眼的,还是狠辣凌人的……
  “是我来得晚了,太后怜惜我,多留了我一会儿,想必长公主嫂嫂是不会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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