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谢寒衣笑了,眼神温和,轻声道:“你能这样想,为师很是欣慰。”
  他入道多年,不论是从典籍中,还是在现实里,都见过不少急功近利、贪图速度的修士,从原本的天资出众,到后来的骤然崩塌,尽管也曾引起极大的轰动,但在漫长的岁月里,不过烟尘一般,很快便消失不见,不再被提及。
  能有这般心性,已是十分不易。
  不知不觉中,他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好似找到了多年不见的知己,志趣相投,不必说太多,已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进阶太快,的确不是好事,”他说着,自然地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举止之间,更多了几分亲昵的感觉,“你天资不错,悟性亦好,早晚能成器,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
  沐扶云眨巴着眼望着他,那种不舍的情绪再度蔓延。
  初来这个世界时,她一心放在修炼上,只想早日进阶,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一切人和事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十分不真实,仿佛只是个旁观者。
  这如过客一般满不在乎的心态,一直到与谢寒衣成为师徒之后,便悄然改变了。
  离开了谢寒衣,这世上还有谁,能待她这般好?
  尽管现在已经感受到越来越多来自众多同门的好意,但是她始终忘不了,最初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帮助,来自谢寒衣。
  “师尊——”
  她轻轻唤一声,才出口,眼眶蓦地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忙垂下眼眸,掩饰住这一瞬间的失态。
  谢寒衣被她那带着点鼻音的嗓音唤得心口酸软,下意识更放柔嗓音,摸摸她的脑袋,问:“怎么了?”
  想到她今日还参加了法会,又猜:“可是在外受人欺负了?”
  这话是拿他一贯的清冷语调说的,却莫名有种下一刻就要直接去浮日峰为她讨回公道的架势。
  沐扶云忍不住笑出来,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差点被挤出来,赶紧摇头:“没有,自我做了师尊的徒儿,早没人敢欺负我了。我只是觉得有师尊在真好。”
  玉涯山上很多年无人在背后守护的感觉,已然被弥补了。
  人大约就是如此,自诩洒脱的她,有一日也会贪恋他人的温柔。
  可偏偏已没了回头路,就是再依恋谢寒衣,她也不得不继续朝着离开的道路前行。
  “那便好。为师只是有时会担心你罢了。”
  谢寒衣何尝不觉得她的到来,让毫无人气的泠山泽变得有了让他喜爱的温度?只是平日多闭关,自然觉得有所亏欠。
  沐扶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因为终于将心底的一块石头挪开了,心底的情绪也变得丰富激涌起来,忍不住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抱住谢寒衣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深吸一口气,满心满眼皆是他身上纯净的风雪气息。
  还有底下隐约的热度。好似比先前更甚了些。
  沐扶云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异样,却因不舍离开他的怀抱,没有松手。
  谢寒衣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但望着埋在胸口的脑袋,到底没舍得无情地直接推开,而是一手搭在她的肩背上,一手轻抚她的发顶:“傻徒儿。”
  这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
  那嗓音沙哑干燥,像含了滚烫的热沙似的,磨得人脊背发麻,而那股被压在寒冰之下的热,正像喷涌的岩浆似的,从洁白的道袍底下迅速散发出来。
  “师尊?”
  沐扶云慢慢抬起头,诧异地望过去。
  第110章 惊变
  远处的后堂中,展瑶、周素和许莲三人自沐扶云离开后,便也直接走了。
  她们再不似过去那般,对两位浮日峰的前辈师兄尊敬有礼,一个个高昂着头颅,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过。
  而楚烨和宋星河二人,自知犯了无法弥补的错,不配为天衍弟子们的榜样,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余下沐扶月还在后堂中,从方才的惊变中缓过气来,开始有些后悔。
  “大师兄,我……”
  她望着楚烨,张了张口,对上他好不松动的神情,话音收住,再转向旁边的宋星河。
  宋星河眼神闪烁,面目僵硬,狼狈地扭过头去,不愿面对她。
  到底是曾经真心相待十几年的人,怒极恨极,不知该如何发泄,却还是没法一下子彻底狠下心来。
  他有太多的情绪需要慢慢消解,唯一能确定的是,从此后,再不会对沐扶月心软。
  沐扶月得不到他的反应,又去看苍焱。
  和他们不同,苍焱本就没有太多普通人的感情,唯一的执念,就是要
  报答当初的救命恩人。
  如今,从前以为的救命恩人,陡然变成了伤害过他真正救命恩人的人,他的转变没有丝毫迟疑。
  “若不是她起了誓,我定立刻杀了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便化作一团黑雾,飞快地蹿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楚烨和宋星河二人也半点不想久留,前后跨出屋门,御剑离开。
  留下沐扶月一人还在屋中,盯着他们三人离开的地方,脸色逐渐扭曲,再度浮现出方才被揭穿真面目之后的歇斯底里。
  “靠不住,果然都靠不住。”她阴着脸摇头,喃喃自语,“幸好,我还没那么蠢,没有将希望都寄托在你们的身上……”
  很快,一道黑影通过传送阵,凭空出现在后堂之中,兜帽底下的眼睛平淡无奇。
  “万事俱备,你很快就能回来了。”
  ……
  泠山泽的洞府外,两道身影仍旧依偎在一起。
  谢寒衣皱眉,感到一直被压在寒冷外壳底下的热量,被一种无线的力量吸引着,不断冲击着那层坚硬的外壳。
  他觉得自己该放开怀中的人了,可一低头,对上她充满担忧的目光,心跳就莫名失了规律,甚至原本轻轻搭在她肩上的手,也不受控制地下移,微微用力,将她压得更近。
  不该这样的。
  他告诉自己要松手,可越是如此,身体便越不受控制,反而越收越紧。
  “我……”
  异常的感觉让谢寒衣无所适从,张口想为自己解释,可是只出口了这一个字,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脑海里一片混沌,像灌进了云雾似的,什么也看不清晰。
  “对不起。”他只能道歉,眉头紧锁着,脸色越来越红,额上也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恰落在沐扶云的指尖处。
  沐扶云抬着头,担忧地望着他,忍不住伸手扶住他的脸颊。
  “师尊是不是很难受?”
  瞧这情形,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大约是灵脉的异动,让他体内的灵力受到波及,就像上次在西沙极地时那般,骤然发作。
  可是,她还没意识到,这一次的发作,比上次更突然,也来得更猛烈,甚至还藏着连他自己也没料到的冲动。
  谢寒衣眼神迷离,好似完全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困惑地垂眸看着她。
  温柔地贴在脸颊边的手心,像一块才从泠山泽中取出的冰块,熨帖了他的心绪。
  “云儿……”他哑着嗓音轻唤一声,一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修长的指节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摩挲,带起一层细细的战栗。
  沐扶云听到他这样唤自己,不禁心口一颤,好像被触到了某根神经,整个身子都软了一半。
  谢寒衣那样清冷的人,从来纤尘不染,与这世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此刻忽然这般语气缱绻地唤她,实在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师尊,”她咬了咬唇,压住心底的情愫,轻声问他,“可还认得出我是谁?”
  “嗯?”
  谢寒衣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的眼神再度浮现出困惑,愣了好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笑,像纯净无暇的少年郎一般。
  “我自然知道,你是扶云。”说着,脸颊在她掌心间蹭了两下,贴在她后背的手又压紧了些。
  “是我。”沐扶云应声,掌心被那阵摩擦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越靠越近,直至毫无缝隙。道袍紧贴,在二人的动作间衣带摩挲,簌簌作响。
  谢寒衣觉得难受极了,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痛苦不堪,只有怀里单薄的身躯能让他感到几分慰藉。
  本能地,他低下头,埋进她的颈边,深深呼吸,唇瓣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她颈边的肌肤,在她瑟缩颤抖时,又飞快地离开。
  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沐扶云被这种感觉折磨得有些受不了,微眯着眼,仰头轻叹一声,引得他头昏脑热,忍不住张口,在眼前那截泛红的肌肤上轻轻咬了一口。
  “啊!”
  她惊呼一声,几乎没站稳,就跌在他的胸膛间。
  终年寒冷的泠山泽,也像被点了把火,变得炎热难耐起来。
  唯有那片看似平静的湖泊上,仍有挥不去的寒意,在冷风的裹挟下,如浪潮一般,冲破热意思,侵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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