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听到这话,楚烨和宋星河几乎同时皱眉,心中感到几分不适。
  尽管能让沐扶月归来,是他们共同的愿望,但“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听来总像是种不好的预兆。
  不过,以目前的情形而言,她要付出的,是自己的鲜血,日后,就算要用的鲜血越来越多,也能用灵丹妙药弥补回来,总不至于真要伤及根本。
  二人对视一眼,终究没有出言打断,只由着沐扶云将那张浅黄的符纸点燃,化为灰烬。
  轻飘飘的灰烬带着微弱的灵力,在半空中飞舞,仿佛雪花一般,直至消失不见。
  誓言已立,便必须遵守,否则,对修士性命会有威胁。
  沐扶云觉得松了口气,看着眼前经一年多的供养呵护,比从前那个极其微弱的光芒亮了许多的灯芯,没有犹豫,又在指尖还没彻底愈合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
  原本半干涸的伤口重新裂开,鲜红的液体自深色痕迹中间流淌出来,滴在莲灯之间。
  像嫌血流得不够快似的,她伸出另一只手,以拇指与食指捏在指节上,微微用力。
  鲜血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汩汩地流淌下来,渐渐连成一串。
  “你做什么!”
  眼看她滴下去的血已比平日的多,却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楚烨忍不住蹙眉喝问。
  宋星河则干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要直接给她止血。
  “你现在正虚弱,明日又要出宗门,还不知要爱惜自己吗!”
  沐扶云睨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又往灯芯中滴了几滴,方施术给自己止血。
  “怕什么,不过几滴血而已,我已筑基,哪里还会这么脆弱?”眼见指尖伤口的斑驳被清理干净,她方抬头看看楚烨,“况且,身子是我自己的,难道我不比你们懂得什么叫‘爱惜’?”
  楚烨眉心动了动,移开视线,抿唇不语,宋星河亦是脸色有些僵硬。
  她的话,总是时不时带着刺,一下就能刺中他们。
  沐扶云没理会他们二人的异样,只是紧紧盯着莲灯灯芯的变化。
  若她没记错,照书中的进度,再有那么一两次,附在这灯里的神魂,就能补至三成。
  到那时,已经陨落的沐扶月,就能借着青烟烛火,短暂地幻化成形,与人说话了。
  原书中的她自然对这个姐姐避之不及,可现在的她,更多的带着好奇,也不知这对姐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会变成今日的样子。
  从后堂出来,沐扶云这才御剑回了泠山泽。
  此时,距离清早抽完任务,已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天光还亮,暑气初散,御剑之时,有风习来,令人心胸开阔,惬意悠然。
  这个时辰,师尊应当还在闭关,白日能抽出身来给她传那一条讯息,已是破例,让她感动不已了。
  想必,一会儿回去,应当也见不到他了。不妨用剩下的这段时间,收拾好行囊,服些固元丹,打坐一晚上,等着明日一早在浮日峰脚下和众人一道出发。
  谁知,回到洞府中,要回自己那间屋子里时,却发现谢寒衣那间屋的屋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细缝。
  并非她有意窥看,只是见到这样的情形,下意识先放慢了脚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一眼瞥见里头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他站在门内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的,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沐扶云迟疑一瞬,便在虚掩的屋门外站定,抱拳作揖,冲里头轻轻唤了一声。
  “师尊,徒儿回来了。”
  里头静了静,没有回应,倒是屋门被从里头打开了。
  “好。”
  谢寒衣站在屋里,隔着一道门槛对上她的视线。
  “方才掌门师兄给我传音,听说你挑中了最难的任务。”
  “是,抽任务的时候,我挑了更难一些的级别,恰好便挑中了最难的那个。师尊放心,同去的有好几位同窗,还有大师兄带领,定能完成任务。”
  沐扶云点头,尽管猜到齐元白定已将他们同行几人都告诉了谢寒衣,还是略解释了几句。
  不知怎的,她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
  顿了顿,想起白日的那一条讯息,她笑了笑,轻声补了一句:“多谢师尊的关心。”
  谢寒衣扯了一下唇角,笑意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眼角,就又退了回去。
  “随我来,为师有几样东西要交给你。”
  他说着,自屋里出来,沿着洞府中长长的甬道行去。
  两边的石壁上,一盏盏灯随着他的脚步点亮,将黑漆漆的甬道照得如白昼般透亮。
  沐扶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也不知走了多远,二人在甬道尽头的石门前停下。
  谢寒衣伸手在门上一处凹槽轻点一下,轰隆隆一阵响动,石门自正中裂开,朝两边打开。
  石门背后仍是漆黑的,待他的脚步踏入,方骤然被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光芒笼罩。
  沐扶云感到眼前一白,下意识闭了闭眼,待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后,方重新睁开眼。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门口有一块半倾斜的水晶台面,再往前数丈,便是一排排、一列列的架子。
  架子长数十丈,高亦是十丈有余。沿着石壁过去些,还有个巨大的石梯,依着粗壮的石柱盘绕而上。
  沐扶云下意识数了数,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有整整四层之高。
  “这里头收着为师入道这些年来所藏之物,法器、丹药、灵石,或是珍惜材料,多少都有一些。”
  等她先将四下粗粗打量过一遍,谢寒衣方开口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
  原来是泠山道君的私库。
  沐扶云莫名就想起了玉涯山上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尊。
  她入门不久,师尊就用符引她去了自己的私库,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不论是要用什么,要学什么,都由着她自己决定。
  那时,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因被高人看出
  天生根骨不凡,慧根早种,方入了玉涯山的门,如此孤零零面对一室珍宝,只觉是被丢在里面,不闻不问,憋着一股子委屈,直到长大学成,方能释怀。
  后来,她渐渐想,能容她进入自己的私域,应当就是一种亲近和认可的意思。
  一如现在,谢寒衣愿将她带进这儿,应当也是将她当作亲近之人的吧。
  满室的珍宝未能让她心动半分,唯有这分未言明的亲近,让她心头发软。
  谢寒衣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见她并未对眼前的诱惑露出半点贪婪、渴望之色,心中一阵宽慰。
  其实,决定带她来这儿之前,他十分犹豫。
  身为旁人口中的“天下第一剑修”,他也曾有过一段仗剑在外,行走天下的日子,攒下了一笔不菲的私产。
  再加上后来师尊离世前,分给他的那一部分宝物、灵石,他的私库,一点不比修真界那些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小。
  不论修士们如何讲究纯粹与坚定,绝大多数人在面对巨大的诱惑时,都会有片刻的失神,便是为此生出贪念,也是人之常情。
  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对世间污浊的体会,一点不比旁人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担心,若在她脸上也看到那样的神情,自己会不会因此失望。
  不过,她没给他失望的机会。
  果然没有看错人,是个澄澈清明、道心坚定的好孩子。
  “为师替你挑了几样法器和丹药,这次出去,兴许用得着。”谢寒衣将架子上已装好的一个小芥子袋交给她,“里头还有些灵石,在外行走时,不必太过拘着自己。”
  沐扶云掂量着手中的芥子袋,不算重,教人心中暖意涌动。
  是作为师尊,在徒儿第一次离开宗门时的一番心意呀。
  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体会到的师尊的关爱,在经历过巅峰,又回落至谷底以后,似乎在一点点得到圆满。
  “你打开看看。”谢寒衣道。
  沐扶云依言低头,打开芥子袋,略看了几眼。
  数百枚剔透的上品灵石,四五枚以锦盒装着的丹药,有高阶固元丹,也有清心丹,还有第一次偶遇时,他给她服过的莲花冷霜丸;两样防御用的法器,一面护心镜,一件银甲衣。
  “护心镜与银甲衣同用,能挡元婴期修士全力一击,这是为师初入宗门时,在内门比试中赢来的,至今还未用过。”谢寒衣指着这两样法器道。
  大约是想起了过往,他的眼角弯了弯,多了一丝笑痕。
  沐扶云很快想起了那日在浮日峰时,梁实仟向同窗们提起他的师尊常长老已给了他几样法宝,以应对任务时,众人羡慕的议论。
  那时候,谢寒衣恰好出现。
  “多谢师尊!”她笑了笑,掩去眼底的了然和狡黠,将芥子袋小心地收好,别在腰间,昂首道,“徒儿一定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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