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重生回退婚前 第89节

  金发男人看向她,摇了摇头:“我没有乱说……不一样的。你,不一样的。”
  女人的手落到了陆行则的脸颊处,伸出手揪了下他的脸:“有什么不一样?”
  却见金发男人的表情不变,却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眸中坠下。紧接着,他的眼底蓄起一滩金色的海,里面盛满了神尚未丢失的人性——凡人的眼泪。
  “你不懂的……因为。”他的眼泪滴落在女人的手上,却直接透过她的皮肤落到了地上:“你只是一道残留神识而已。”
  女人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却又很快恢复表情,笑了笑:“是啊……我已经死去了。我说过,你今日不该来的。”
  “如果我不来,连你留下的这道神识都见不到了。”他闭目:“说着我今日不该来,却也猜到我一定会来,还留下了这道神识。”
  金发男人的眼中盛不住泪水:“云霜月,你撒谎的技术,还是好烂。”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嘛。”
  “我又重新去学了,初遇的时候,我的表情。”他声音很轻,生怕惊扰着什么,对女人呢喃着:“你还会和我重新相遇吗?”
  他扯出了一个笑,眼泪却从那双笑着的桃花眼中流淌下来。
  女人用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温柔道:“你要学会习惯人的离去。”
  她身形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意味着云霜月在此世最后的痕迹即将消失,但她此刻却一点没有慌乱,像那雪中的寒梅,耐心又温和地对陆行则说话。
  “你的修为已经到了神境,这番未知的境界必然有不一样的天地,寿命在修真界都可以称得上是漫长。”
  她闭目,语气中有些担忧:“长生啊……我一直都觉得这是需要勇气的事情。”
  女人的额头离开,她看着金发男人。这个外界的传奇天才已经当上了神君,可此时却依旧如同少年第一次化龙那样,在妻子眼前落下泪水。
  她极为宽和地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微笑,嘴角的红痣动了动:“但如果是你的话……那一定可以的。”
  说完这句话,她最后的力量也用完了。女人的神魂如被风雪吹散的轻烟,变得更加透明、稀薄,最终融入这片雪落梅林的空茫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她祝福了他的长生。
  可长生对失去了妻子的金发男人来说,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风,更大了。
  少了女人的存在,那肆虐的风雪不再安宁。它卷起漫天的雪沫,呼啸着穿过枯寂的梅枝,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梅树剧烈摇摆,花瓣零落如雨,瞬间便被新雪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惨白。
  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被抚过头顶后微微低垂的姿态。金发上很快落满了雪,肩头也积了厚厚一层。
  他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风雪中,像一尊雕塑。
  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男人早就有了答案。
  他看向自己的无名指,那里戴着妻子送给他的一枚戒指。他将手上的戒指缓缓摘了下来,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疯狂的东西要挣脱开来。
  男人的眼泪依旧流着,他动作不疾不徐,像是预想了千般万般那样,将妻子的戒指放到口中,吞了下去。
  随后唤出赤霄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身上最为脆弱的心脏捅去!
  剑光纷乱凌厉,皆是杀招。
  第100章 不渡川
  随着金发男人毫不犹豫的动作, 在那方天地作为看客的云霜月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最开始的空茫之中。
  然而没过多久,风卷着雪沫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随之而来的还有人的声音。
  “祖母祖母!居然真的下雪了诶……唔, 您说天上的神灵会流泪吗?”这是一道稚嫩的童声。
  “哈哈, 会的呀。这天上下的雨就是祂的眼泪。”这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那道年幼的声音继续发问,语气天真:“可是……可是现在下的是雪啊。”
  “雪可比雨冰冷多了……它是神灵流到干涸的眼泪啊。”
  “哦……那如果雪停了呢?是神灵和我一样哭累了吗?”
  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是被孩子奇妙的想象触动到了, 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神和凡人可不一样,他是不会累的。如果雪停了, 那只能是他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这次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眼泪都流完了……那他一定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情。”
  “神也会悲伤吗?”
  说话间, 更多的人声将二人的声音盖了过去,于是他们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周围有些嘈杂, 似乎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云霜月闻到了香火的气息, 这里似乎是一个寺庙。她睁开眼, 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发现一切都浸润在一种柔和温暖的光晕里。
  面前有一个巨大的供桌,几乎被淹没, 层层叠叠的供品堆积如山,供品之间,插满了燃烧的红烛, 烛泪如赤金般流淌堆积。
  而一旁的长明灯的光芒跳跃着, 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细密如金粉的香灰, 它们无声地旋转沉降,覆盖在供品、桌案、乃至温暖的地砖上,像一层来自人间的雪。
  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面上带着虔诚的表情。
  而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最前面的一尊雕像上。
  她坐在巨大的莲台之上,衣袍褶皱之处, 那原本冰冷的石料,早已被香客们手摩挲着,覆着一层温厚深沉的包浆,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香火在她周身缭绕,熏染得那石质的面容也仿佛有了暖意。香客们供奉的金箔,被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衣襟的云纹上、莲台的边缘,有些地方层层叠叠,有些地方却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朴拙的石胎。
  而她一动不动,依旧垂眸慈悲地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人们。
  这尊神像,有着一张和云霜月极为相似的脸。
  云霜月的意识清醒了一刻,却又很快陷入模糊之中,她感受到自己被那尊神像牵扯着,最终落在神像之中,俯瞰众生。
  她再度化为了一个看客。
  “祖母祖母,我感觉天神娘娘好像在看我,她是不是活过来了!”刚刚那道童声又响了起来。
  “说什么呢臭小子!”白发苍苍的老人听到他这般胡闹的话,重重拍了下男孩的脑袋:“这可是在天神娘娘的庙里,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
  “啊!”男孩捂住头逃跑:“我错了祖母,我不说了!”
  他在人群中穿梭着乱跑,躲避祖母的教训,谁知一转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男孩一抬眼,就撞入一双金色的眼瞳中。黑发男人垂头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而他的祖母这才姗姗来迟,一边喘着气一边揪着男孩的耳朵,给被撞到的男人道歉:“幼孙顽劣,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一抬眼,见到了男人与凡人不同的瞳色,就意识到了他是一位修士的事实。却没怎么慌张,因为修士同凡人已经来往了三百年多年之久,人们心底对修士的深深畏惧已经没了。
  这位面色慈祥的老太太带着亲切的笑,有些歉意:“此番我身上并未带什么物件,若是大人不介意,可告诉我您府邸的位置,我带着幼孙上门赔礼。”
  金瞳男人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住在这。”
  “那你是来这干嘛的?也是来祭拜天神娘娘的吗?”那个闯祸的小孩老实道歉后,躲在祖母的身后,有些好奇地看向金瞳男人。
  他的祖母听到男孩冒冒失失的话,扭过头去作势又要打他。男孩缩了缩头,躲回到了祖母的后面。
  “……不。”男人将目光缓缓移开:“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妻子。”
  银发的老人愣了愣,随后了然一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是刚刚新婚,给妻子向天神娘娘讨一个祝福回去的吧。”
  “真好啊,当年我成婚的时候,丈夫也曾来到这天神娘娘的庙宇,为我求来了一签祝福。”老人笑呵呵,怀念道:“只是如今花谢花开,我当年满头的黑发也都化为了如今的白发。”
  金瞳男人看了眼老人的头发,缓缓摇了摇头,开口道:“我的妻子很早就离开了……她白发的样子,我不曾见过。”
  老人神情有些错愕,表情似乎有些不忍,最后化为一声叹息:“这……这真是命运弄人啊……大人,节哀。”
  想到男人修士的身份,他们的年龄一般都比凡人漫长,于是老人想了想,又问:
  “您和她在一起多久了呢?”
  “两万三千五百六一天。”
  “那您和她分来多久了呢?”
  “……或许是两百年,或许三百年,又或许,还要久一点吧。”
  老人有些不解:“在一起了六十余年……难道您的妻子是凡人?”
  金瞳男人的目光透过白发苍苍的老人,落到了她身后那座庄严慈悲的神像之上。语气很轻,像是烟雾那样悠悠:“……不是。”
  “但她很喜欢和你们相处。”男人说:“她喜欢去学堂教些小孩,读书习字、医书药经,乃至琴棋书画,她都喜欢教给你们。”
  老人听到后有些恍惚,面露敬意:“您的妻子是位大善人呢……”
  “哇,听起来好厉害啊。她会的可真多!”童声清脆,他的脸上露出崇拜的声色,很单纯。
  男人听到了他的话,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什么回应。而是把头转向了庙宇之外,那热闹的街上还在下着小雪,铺满白色的雪地上到处是行人忙碌的脚印。
  他站在门口的地方,这里是人间和庙宇的交界之处。寒风在另一侧呼啸,温暖的香火气却又在一侧的庙宇内升腾。
  有无数雪花落到了他的发间,而更多的一些被风刮落到他的脸上。那些雪花落到了他的眼眶下,随后又很快融化,顺着脸颊向下滑落,如同泪水一般。
  “是啊。她会的很多,只是唯一不会的……”他跨步近进风雪中:“就是好好活着。”
  风雪呜咽,他的声音混在其中,留下一句:“抱歉,我得离开了。”
  于是任由风雪将他淹没。
  白发老人在庙宇中,没反应过来他这突然的举动,本来还想叫住他给他一把伞,但是风雪突然变得猛烈,她只好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的时间,男人的声音已经消失在了前方,恍惚之间只余下一个金色的点。
  ——
  而随着他的离开,云霜月也从那尊雕像里出来了。她的意识依旧模糊,可形态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小,而是恢复了人的躯干。
  但她还是没有记忆,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好在有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将她带到了一个地方,还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那个种满了梅花的山头。
  男人的黑发变回了金色,并没有束起,而是用了一根发带系着,在身后松松垮垮地落着。那根发带的款式有些特别,针脚很简陋,还有些旧了,似乎是新手绣出来的东西。
  他穿着一席单薄的衣衫坐在石凳上,上面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放在他的面前,杯底只有浅浅的一层酒液,应该是主人喝了不少。
  云霜月发现自己似乎能动了,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她下意识走到了这个金发男人的面前,想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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