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市局里接到一个报案,江边有一年轻男子遭遇枪击。
  宋启声正推着洛言往会议室走,时间太晚了,刑侦支队要加班,但洛言还受着伤,他怎么可能让他陪着自己熬夜,可是让洛言一个人回家这种事,已经升到了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榜首,洛言此时也不想离开他自己回家。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干脆占用了一个会议室,洛言在旁边休息,他在他身边办公。
  然而还未开始实行计划,就接到了报案,在此时的滨海市里,枪击案在警察心中几乎可以精准定位到逃跑在外的韩丰年身上。洛言的心提起,那么伤者呢?伤者…会不会是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忙离开的洛寻呢?
  他再也坐不住,问清了受伤人所在的医院,就赶着要去。宋启声将带队前往枪击现场的任务交给黄姚,自己则开车带洛言去医院查看伤者的伤情和信息。
  车辆在夜晚安静的路上快速行进,洛言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感觉时间过去的好慢好慢,慢得让人心焦气躁,在缓慢的时间里,他猜测了许多种可能,唯独剩下一种,他不敢想不敢触碰。
  他害怕会成真。
  第56章 《斩经堂》2
  浓郁的消毒水味沿着鼻腔闯入,洛言一眼就看见医生推出来一张床,上面盖着垂落的白布。
  他心里懵然,紧攥的手指卸了力,无意识地扭头去寻宋启声。扶着他的轮椅的男人,张开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他额上,“不要怕,这不意味着什么,好吗?”
  洛言心里难受,贴着他的手点了点头,宋启声看着旁边几个人扶着床痛哭,担心洛言会多想,推着他匆匆向问诊台方向走。
  还未走到,已经看到穿着警服的几个人站成一圈,围在一间手术室前。他又推着洛言向那边去,出示了证件后,才确定了手术里的人正是江边遭遇枪击的年轻人。
  然而门口的警察不知道伤者的姓名,宋启声怕洛言着急,推着他回到大厅里,与他面对面坐下。
  宋启声松松拉过他的手,这只手的指尖裹满了纱布,宋启声垂眉放在唇边轻轻地吻过,呼吸拂过皮肤,像清风吹过山谷,洛言心里的焦躁惶急,慢慢被压成平缓的一层。
  尽管他还是担心,但心里那种像是要着火的糟糕感觉缓和了很多。他眉头仍然微微蹙着,宋启声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只能尽己所能地安抚他的情绪。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一个医生走出来,洛言远远看到了,立刻坐直了身体,想往那边去。
  “…好在没伤在要害,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仔细养着不会出大问题。”
  他将取出的弹壳递给几个警察,自己就重新回手术室去了。洛言不肯再挪动,两人就在手术室门口站着,他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不肯移开。
  眼见着门开了,推出一张床来,宋启声站得高些,一眼便看见床上唇色苍白的男人。
  乍一看兄弟两个长得并不像,但眼角眉梢的细致处,总有点相似,洛言坐的位置低,他离得又远,现在还没能看清床上的人。
  宋启声不忍心让他继续着急,推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男人熟悉的脸一点点进入视野,洛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真的是哥哥。
  护士接过手来,推着洛寻向病房移动,洛言眼睛跟着哥哥移动,宋启声在他身后跟医生交流道,“他伤在了哪里?”
  医生见洛言不像警察的样子,猜到应该是伤者的家属,便解释道,“伤口在右手手臂上,需要多观察几天,防止伤口感染,家属注意让病人多休息。”
  宋启声点头应了,伸手在洛言肩上压了压,提心吊胆小半个晚上,如今算是非常好的结局了,他替洛言高兴。
  洛言过了最初见到哥哥的酸涩劲,他听见了医生说的话,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哥哥躺在床上,脸色一看就是受了重伤的虚弱,额头上还有包扎好的伤口,他自己受伤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见关心的人躺在那里,却觉得可怜极了。
  洛言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宋启声放在他肩上的手重了重,意在安抚。
  等到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人时,宋启声才蹲下身来,让自己和他视线平齐,“没事了,医生说了好好养养不会有事的,放宽心。”
  洛言身体向前倾,将自己送进宋启声的环抱,“我听到了,但是哥哥被打一枪…”
  他微微哽了一下,宋启声拍了拍他的背,哄他道,“我知道,我知道。”
  洛言头挨着他的肩,挡住了自己湿润的眼,他在宋启声的包容下,尝试着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哄他,有人在意。他已经有了点被爱的底气。
  两个人如今这样也不能再回市局,洛寻这里需要有人守着,宋启声站在门外,把这里的情况和岳关山说了,又听了去了现场的几人汇报。
  据报案的目击者称,他们听到枪声过来看时,只看见水面上一艘快艇开出很远的距离,艇上的人长什么样却没能看清。
  宋启声挂断电话,靠在窗边也想叹气。
  这把枪真是被韩丰年算计好了用处,他像是要消灭所有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宋启声再一次怀疑,义鹘是不是真的是个皮影戏?唐瑞也许只是个台前的人物,而真正的灵魂藏在幕后。
  韩丰年手中的枪,还剩有两颗子弹,他已经见过了当年的几个知情人,那么剩下的子弹,他还会使用么?宋启声现在已经不能确定,韩丰年是真的疯了,还是只是在以疯狂之名,达成自己的目的——掩盖当年的真相。
  韩丰年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过自己也许早就疯了,他不觉得对不起谁,在他心里,他会变成这样都是被逼的,他才是所有事情里的受害者。
  可是在夜里,一个人在江面上,与他相伴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水。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可与他相伴的,只有孤独,寒冷的秋夜,他想着自己的计划,忽然觉得也许自己需要伙伴。
  一个爱他,可以陪伴他,无怨无悔的人。他心里有了一个人选,韩丰年看着远处朦胧的灯火,勾了勾唇,是啊,他怎么把她忘了?
  宋启声带着两人份的洗漱用品回来,洛言趴在病床边,困意明显,宋启声心疼他辛苦,心里却还惦记着今晚要换药,还是将他叫醒推着去找了护士。
  换好药后,洛言疼出一层虚汗,困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宋启声亲了亲他,哄着他洗漱,又抱他在陪床的床位睡下。
  熄了灯后,两个人挤在一处,位置不算大,但两个人靠在一起,刚刚好睡下。宋队长温声问他,“还疼吗?我知道一个缓解疼痛的小妙招,要不要试?”
  洛言好奇,想着宋启声莫非也了解那些按摩穴位止疼的知识?但宋队长很快用行动告诉他,他知道的穴位不多,只是嘴唇特别软。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查房前,宋启声就醒了,他洗漱出来,刚好查房的人离开。
  时间还早,他私心想让洛言多睡会,但洛言还没从被绑的状态完全缓过来,在宋启声起床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意识到了,洛言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他第一件事是掐自己一下,判断自己身处的是不是现实。
  两个人起床就废了点时间,宋启声出去给他买早饭,洛言就坐在病床前守着洛寻。
  他目光扫过哥哥的眉眼,时间太久了,他有的时候会觉得哥哥的样子已经不清晰,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生气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无论他多么珍惜记忆里的哥哥,时间流过,就会慢慢褪色。
  但是只要看见他,两个人一起长大的过去时光就会扑面而来,他会想到哥哥辅导自己做作业,晚上两个人一起搭积木,牵着手去上学的路上有只风筝飞过。
  这是哥哥,缺失了五年的家庭,被补全了,洛言终于不是孤身一人站在世界喧嚣里。
  他现在像个中了头奖的小孩,五年的努力,一直都所获甚少,可就在昨天一天,他得到了神明的眷顾。
  他思绪散开,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病床上,洛寻的手指动了动,他感受到右臂的疼痛,轻声哼了出来,洛言被这声音勾回,低头就看见哥哥的眼睛慢慢张开。
  两个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洛寻看着五年未见的弟弟,有点恍惚。“言…言言?”
  洛言回他,“哥!你醒啦,我去给你叫医生!”
  他自己转着轮椅就要往门外去,洛寻这才注意到他的装备,他哑着嗓子叫住了洛言,用手指了指墙边的呼唤铃。
  洛言太激动,一时昏了头,按完以后,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脸慢慢变红了。他想表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照顾哥哥,没想到,一下子就回到哥哥的笨蛋弟弟的形象了,心里小小的别扭了一下。
  洛寻看着自己弟弟的变化,人是长大了,可分明还是个小孩。洛言给他接了杯水,他喝了口,才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洛言眨眨眼,把唐瑞的事情简单说了下,洛寻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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