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戚许和同样拥有wfa证书的助理小乐,以及闻卓阳配合救援队在相对安全的外围地带进行浅层搜救以及物资转运工作,其他人有的帮忙搭建帐篷,有的帮忙登记和发放物资,有的配合安抚伤员或者干一点机动性质的杂活。
  余震一直不断。
  因此戚许也一直没停下来。
  这会儿把刚刚送到学校的一批医疗物资送到二号临时医疗点,跟那里的志愿者做完交接,又重新把皮卡开回学校。
  刚刚下车,一直协助工作人员照看伤员的助理小乐便跑过来:“老大,朵朵马上就要跟这一批伤员一起转运到医院去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朵朵是戚许从一处鱼塘旁边的民房里找到的幸存者。
  砖木结构的民房在地震瞬间发生了部分倒塌,但幸运的是,墙体在坍塌时跟衣柜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临时支撑空间,让这个正在睡梦中的小女孩并未被砖石直接砸中或压到。
  巨大的响声令她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黑暗当中,灰尘密布,惊慌失措之下不停地喊“爷爷救命,爷爷救命。”
  可她不知道的时,地震时正在外面巡视鱼塘的爷爷意外从滑坡上跌落,掉进了鱼塘了,早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而这个狭窄的生命三角区,也在反复余震当中出现了垮塌,导致小女孩出现骨折。
  最可怕的是还下起了雨。
  雨声将越来越虚弱的哭泣和求救声掩盖住,若不是转运物资时戚许决定停下来多看一眼,后果很有可能不堪设想。
  幸运的是小女孩被困在废墟浅层相对容易接近的位置,戚许跟闻卓阳一起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将她救了出来。
  她告诉戚许她叫朵朵,然后小声呜咽着,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恳求戚许帮忙找她爷爷,闻卓阳忍不住侧过头去,戚许沉默片刻,拿了瓶水拧开后递给她,说了声好。
  此时此刻,已经完成伤口临时固定,即将跟其他伤员一起转运的小女孩脸上还是脏兮兮的,用满怀期望的眼神看着戚许:“哥哥,你找到我爷爷了吗?”
  闻卓阳心里又是一酸,幸好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还没有。”戚许则蹲下来看着她,“给哥哥一点时间,你先去医院看病好不好?”
  可能是因为戚许亲手将她救出来的缘故,小女孩明显很信任戚许,用力“嗯”了一声,然后将原本已经到眼眶的眼泪强行憋了回去,“我听话。”
  老实说,戚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
  但他在很久之前曾经被人哄过。
  于是他学着那个人曾经做过的样子,把手伸到小女孩面前,“哥哥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小女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好奇地小声问:“什么魔术?”
  戚许张开右手,在小女孩面前晃了两下,让她确认自己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之后,右手突然握拳,轻轻说了声“变”。
  小女孩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的拳头,戚许缓缓张开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静静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小女孩的眼睛亮起来,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哇,好厉害。”
  戚许把糖送给她,站起来的时候揉了揉她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微微有些发黄的头发。
  垂眸看着小女孩很开心剥开糖果的样子,戚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在十几岁时也曾为类似魔术感到惊奇却死要面子坚持不肯表现出丝毫好奇的样子。
  想到那个人的脸,戚许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点——像得到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慰藉。
  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闻卓阳没忍住用胳膊轴撞了撞戚许,“哎,你这个魔术跟谁学的啊,以前我怎么没见你变过。”
  不怪闻卓阳好奇。
  闻卓阳认识戚许五年,从最初对于他那副长相惊为天人,到单方面认为戚许又冷又傲,实在不好接近,再到后来两人阴差阳错逐渐成为朋友……虽然关系发生了很大转变,但戚许这个人永远冷冷淡淡,寡言少语却是事实。
  就连很多关注戚许的摄影爱好者、粉丝都跟他有一样的感觉,说好听点儿夸他是艺术家,有自己的世界,说难听点儿,说戚许那双黑色的眼睛冷冷淡淡的,好像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因此,戚许在灾区当志愿者还可以理解。
  但像变魔术或者哄小孩这种柔软的事,实在是很难令人跟他产生什么联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国了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级别的地震,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同时,亲眼目睹很多别人的生离死别。
  这五年来从未跟任何人讲过心事的戚许顿了一下,摩挲着口袋里信号还没恢复的手机,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沉默了几秒才回答:“跟我小叔叔。”
  第174章
  虞青砚是在戚许的母亲许岚骨灰下葬之后真正变成他小叔叔的。
  因为许岚当年是响应医院紧急救援需求在洪灾一线为抢救病人牺牲的,所以政府特别给她追封了烈士,遗体告别仪式办得很隆重,来了很多人,各种各样不同身份的人在她的灵位前献花、鞠躬、敬礼、致意。
  还有很多媒体记者。
  闪光灯对着戚许的眼睛闪个不停。
  当时还不满十五岁的戚许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照得很疼,但不论是作为家属接受院长慰问还是替悲痛欲绝到站立不稳的外公外婆接待其他前来吊唁的人,戚许都没有哭。
  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很空,嗡嗡作响,好像前一秒还在教室里写作业,下一秒就被拖拽到许岚的葬礼现场,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连一丁点表情都做不出来,五官都被冻僵了,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因此很多人都觉得,对于戚许的年纪来说,他好像表现得有点过于冷漠了,冷漠到媒体围着他拍都捕捉不到一丁点可以用来煽情的噱头,只能满腔腹诽地将镜头重新对准两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老人。
  但虞青砚排在众人中间,依次把花放在许岚的灵位前,走到戚许面前的时候,却抬起手在他头上很轻地揉了一下,说了句:“别难过”。
  戚许定定抬起头来看他。
  虞青砚没像其他人一样非要上来拥抱、安慰或者同情他,他只是再一次,很轻地在戚许头上揉了一把,“小可怜,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凶啊。”
  当时戚许闻到了他衣袖上常有的那股清淡木质香,在充满消毒水和香烛味的灵堂里显得格外不同。
  以至于一时间忘了反驳虞青砚的话,而是下意识顺着虞青砚的话有些僵硬地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虞青砚比戚许大十二岁,开酒吧起家,生意做得很大。
  据说十七八岁高中还没毕业就进了社会,因为很会做人,靠着一股八面玲珑且圆滑的聪明劲儿,很快熬过了最初举步维艰的状态,摇身一变,成为现在别人眼中英俊潇洒且光鲜亮丽的虞老板。
  按理说他跟戚许不应该有任何交集。
  之所以他们认识,是因为戚许的母亲许岚曾经在虞青砚最窘迫的时候伸手帮过他一把,具体发生了什么戚许不太清楚,但他听许岚说,虞青砚在稍微缓过来一点之后,便马上想着要还许岚的人情,许岚忍俊不禁,随口说那你就给我送面锦旗吧。
  然后虞青砚真的送了。
  他不仅送,还专门挑了科室交班的时间,趁着办公室里人最齐的时候,认认真真将锦旗双手递到许岚手上。
  同时还专门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贴了邮票,非常正式地寄到院长信箱,于是从医办到科室再到宣传科,愣是将许岚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善意变成了一把人尽皆知的火。
  要知道许岚当年也不过才刚三十出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在当月整个科室绩效加分,她个人也被医院通报表扬以后忍不住找到虞青砚,哭笑不得问他才十几岁,怎么会想这么周全的。虞青砚说的也很坦荡,客客气气的:“我现在没有钱,帮不了您太多,也还不了您什么,但毕竟在社会上混了两年,心眼还是有一点的。”
  许岚并不觉得他这是心眼,反倒发自内心觉得他难得。
  于是一来二去,他们就熟了起来,她将虞青砚当成弟弟看待,虞青砚也拿她当亲姐姐一样敬着。
  再后来,许岚跟戚明淮因为性格不合离婚去非洲医援,那几年也是虞青砚一直在帮忙照看二老。
  虞青砚总说自己是个善于钻营、做事圆滑的商人,浑身都是铜臭味,但其实在戚许看来,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念旧情,也更心软的人。
  身上用惯了的古龙水从来不换,离职的员工都会给包一个厚厚的红包。
  甚至就因为许岚当年帮过他一把,所以他竟然连他这样父母双亡、命里带煞、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累赘都能毫无结缔顺手接过来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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