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秦渡瞥了他一眼,声音陡然抬高:“你说过。”
  “没说。”
  “说了。”
  “没……”
  话音未落,车身忽然向下一沉,骨肉的重量忽然压了下来。
  柳静蘅手中的安全带还没插.进扣里,身体忽然被重力裹挟,安全带从他手中溜走弹了回去。
  密闭逼仄的空间内,两人的前胸紧紧贴在一起。
  秦渡也不知道为什么争执不过选择动手。
  亦或是,情绪使然,他觉得柳静蘅此时需要这样一个毫无保留的拥抱。
  柳静蘅被迫仰着头,一手举着啃一半的小蛋糕,怔怔望着车顶。
  那健硕的身体,每一块都是坚硬的磐石,将自己羸弱的身躯牢牢锁住。
  怦怦!怦怦!
  纯洁的拥抱下,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柳静蘅举着蛋糕的手慢慢垂下,脑子如同混乱的战场,敌我厮杀间,总要争出个成王败寇。
  一方大捷告胜,他的手终于举旗投降,不轻不重地回抱住秦渡的肩膀。
  木讷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积郁的水光却在此刻簌簌落下。
  秦渡余光看过去,肩头湿了一片。
  他轻叹一声,收拢双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你坏了规矩。”柳静蘅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秦渡一挑眉:“你哪来的规矩。”
  “小时候。”柳静蘅的声音似是叹息,有些音律不稳,“每次义工来孤儿院看望我们时,我们都会伸出手,希望他们抱抱。”
  秦渡眉头一蹙。
  孤儿院?
  柳静蘅将脸埋进秦渡肩头,使劲蹭着眼角的泪,希望情绪能收敛一些。
  “可是那些人,从来不会抱我们。时间一长,大家就会讨论,他们是不是嫌我们脏,不想抱。可我们真的有每天好好洗澡,穿干净的衣服。”
  秦渡没有插嘴,宽大的手掌隔着衬衫轻轻抚摸着柳静蘅瘦削的脊背。
  “长大后我们才知道,不是他们不想抱,是院长爸爸不允许他们抱。”柳静蘅轻轻道。
  “为什么。”秦渡倒也有点好奇这个答案。
  柳静蘅深吸一口气。
  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灵且回音荡荡:
  “因为我们这些孩子一旦被抱过就会一直想被抱,但是没有人会一直一直抱我们。”
  简单的诉说,没有任何华丽辞藻的修饰,就是这样一句话,却令秦渡无法控制地睁大了双眼,几乎要睁到极致。
  孤儿院的孩子不能对任何人产生情感依赖,因为没有人会成为他们情感上的港湾,一旦让他们产生这种念头,让他们尝过甜,再丢入苦海,对他们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毁灭打击。
  就像不懂感情为何物的柳静蘅,在游戏决赛那天,被突然冲过来的大佬紧紧抱住,毫无城府的心贴心,那一刻他明白了何为“爱”。
  和暧昧的公主抱不同,拥抱是双方共同才能完成的动作,在这个过程中,身体贴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对方心里的声音。
  而今天,秦渡再一次拥抱了他。
  便更让柳静蘅感受到内心强烈的挣扎。
  希望早日完成计划入土为安,又希望,在这个世界多留几天。
  从开始的“死就死了”,到现在的“我要是个身体健康的人就好了”,中间,只多了一个秦渡。
  终此一刻,他也忽然懂了秦渡为何会如此执着他的“人生规划”。
  正如他送给柳静蘅的毕业祝词,一句简单朴实的表白:
  “来日方长。”
  第50章
  沉默的间隙,却听秦渡忽然开口:
  “所以,一直一直抱,就可以了?”
  柳静蘅:“对。”
  秦渡笑出了声,笑自己愚蠢,为什么会对柳静蘅的回答抱有期待。
  他歪了歪脑袋,用颈间扣住柳静蘅的头,轻声道:
  “孤儿院的事,再多讲给我听吧。”
  柳静蘅:“行。”
  他靠在秦渡颈间,讲一句,停下来思考三分钟,秦渡也不催他,不发一言,听着他慢悠悠的从他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到睁开眼后见到了他人生的贵人,后来十五岁后离开了孤儿院,四处打零工,期间换过无数的工作和住所。
  但他隐瞒了自己先心病的事实。
  他还是有点担心,他相信当初父母生下他时许下要将他好好抚养长大的誓言是真的,可后来无力负担他的医药费想要抛弃他拯救自我的心,也是真的。
  以及,他还有点怕。
  秦渡会不会也摘掉他的氧气罩?
  放以前,摘就摘了。
  现在却觉得有点不甘心了。
  时针转到了三,柳静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秦渡俯身帮他系好安全带,故事的结尾,只一句“回家了”用以落幕的告别。
  半道,柳静蘅忽然惊醒。
  对了。
  他悄悄看向秦渡左侧的肩膀。
  那里,沾着一坨奶油,以及泪水干掉后留下的污渍。
  柳静蘅呡了唇,虚虚看向一边。
  *
  柳静蘅毁了秦渡一件衬衫的事,纵使他千防万防,还是被秦渡发现了。
  翌日一早,柳静蘅站在洗手池前,卖力搓洗着衬衫上的污渍,因为秦渡威胁他,要他对他的衬衫负责。
  秦渡整理好衣着去公司,路过公共洗手间,看到柳静蘅佝偻着腰站在昏暗光线中,搓一下衣服停下来思考半天。
  “在洗什么。”秦渡问。
  柳静蘅从水中捞出湿淋淋的衬衫,皱皱巴巴像隔夜的抹布。
  秦渡:“……”
  “你报复我?”他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柳静蘅停下手上动作:“你让我负责弄干净。”
  秦渡嘴巴张了张,最后千言万语汇聚在一抹微笑中。
  这衬衫不能水洗,只能送去干洗。
  但这并不能怪柳静蘅,是没有事前说清楚的自己的错。
  看着柳静蘅明明那么卖力,衣服上的污渍一点不见少,反而扩散的更大,秦渡也不急着去公司了,干脆站他身边欣赏起他洗衣服的雄姿。
  柳静蘅被他看的浑身生刺,忍不住道:“你不用上班么。”
  秦渡反问:“你不用上班么,已经九点了。”
  “对哦。”柳静蘅如梦初醒,湿淋淋的双手往衣服上一擦,转身离开洗手间,梳理打扮准备上班。
  秦渡整理好已经彻底变成抹布的衬衫,出了洗手间门,一眼望到走廊尽头的雕塑。
  整装待发的柳静蘅手里拎着上班装便当用的布包,整个人笼罩在阴霾中,一动不动,像个程序损坏的机器人。
  秦渡别过脸,低头轻笑一声。
  “不是快迟到,送你一程?”他问。
  好半天,柳静蘅终于有了点反应,摇头、摇头:
  “我忽然想起来,我被开除了。”
  “是么。”秦渡意料之中,“工资结清了?”
  柳静蘅的声音发着抖:
  “没……没有呢,他们说,不让我赔偿我都该感恩戴德了。”
  后知后觉,柳静蘅这才因为搞砸直播有可能面临赔偿而产生一丝忧愁。
  秦渡凝望他半晌:“这样。”
  他看了眼手表:“你慢慢反省,我走了。”
  决绝转身,阔步而去,下楼时,秦渡余光悄悄看了眼走廊尽头,那个傻孩子还因为站在乌云暴雨下,忧愁的都能滴出水来。
  秦渡走后,柳静蘅在原地站了半天,而后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愁——
  站在忙碌的园丁身旁,愁——
  顶着调皮爬他头顶上的糯米,愁——
  这件事显然超出他的认知。
  直到,手机响起,铃声如催命序曲,一声比一声刺耳。
  来电显示:【顾城风】
  柳静蘅双眼涣散着失去了焦点。
  如果,是说如果,向秦渡借钱补上这个大窟窿,肉偿可行否?
  电话越来越响,柳静蘅甚至听到了电话那头顾城风正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咒骂。
  虽然他人不太机灵,奈何道德的枷锁扛在肩头,接起电话,拿远一些,等待面对疾风骤雨。
  “柳静蘅?”顾城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高冷傲慢,倒是不算激烈。
  “你好,我在……”柳静蘅小声道。
  “你今晚来一趟,明天再滚蛋。”顾城风言简意赅,说完就挂了电话。
  柳静蘅:?
  通过经纪人,柳静蘅才知道昨晚那场直播虽然中间发生严重事故,却也实打实给顾城风带来了流量人气,刚才就有大佬联系经纪人,说手上有部不错的剧本,想见一见顾城风本人谈谈合作事宜。
  经纪人之所以要柳静蘅一同前往,说白了就是多个人头能给顾城风撑撑场子,再加上经纪人和公司老总,排场来的足,自然价格也好谈。
  柳静蘅又问经纪人:“那我昨天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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