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柳静蘅也不知道:【对。】
  秦渡继续道:【和“喜”字有关的情绪词,喜爱,喜欢,对不对。】
  柳静蘅:【对。】
  手机那头的秦渡望着简短的“对”字,拇指扣着唇角,压下了笑意。
  他又道:【无论是喜爱还是喜欢,都是表达一种感情,那么感情之后跟的应该是主语,没错吧。】
  柳静蘅挠头。他看不懂什么主语谓语的,所幸会套公式:
  【嗯嗯,你说得很对。】
  秦渡:【当时环境,屋里只有我们二人,主语的指代对象,应该是我们二人之一,对不对。】
  柳静蘅点点头,打上:
  【对。】
  秦渡无法再克制唇角的笑意,脸颊跳出深邃的梨涡:
  【剩下的,你自己来想,主语指代的是你还是我。】
  柳静蘅笨拙地翻着前面的聊天记录,顺手摸过小本本在上面做笔记。
  先写了个“我心跳得很快,我想我喜欢”……
  你。
  最后一个点画落下,柳静蘅不由自主睁大了双眼。
  心中的情绪,在此刻间犹如石子投掷入湖水,激起了片片涟漪,一圈圈不断扩大。
  喜欢是什么,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难。
  如果非要给个答案,大概就像小时候拥有过的唯一的玩具,一只带在身边很多年的绿色鳄鱼,哪怕旧了破了漏了棉花,不灵活的小手还是希望能把它洗干净、缝补好。
  后来过了十五岁,离开福利院,搬家过程中不慎遗失了鳄鱼玩具,一个人沿着来时路找了一整晚,垃圾桶也翻过了,还学着别人印了寻物启事,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难过了很久,恍惚中,生出了“人生也不再圆满”的消极念头。
  柳静蘅尝试着将大佬代入这只鳄鱼玩具,就算他可以完成作为炮灰的使命,给这本小说的男主们一个完满结局,可无论怎么小心翼翼还是弄丢了大佬,此时的心情和鳄鱼丢失的那天很像。
  柳静蘅紧紧攥着手机,模糊的视线中,大佬发来的消息也出现了重影,氤氲不清。
  “喜欢你”三个字出现后,心中产生了特大海啸,大概是因为,这三个字——
  是懵懵懂懂,又无比真切的心情。
  他还是不回,那边的秦渡,也在努力耐着性子。
  他打字:【喜欢我,是,还是不是。】
  秦渡清楚,对待柳静蘅,必须要像对待学龄前儿童一般,步步引导。
  问题一出现,柳静蘅心中骤然蹦出一个字:
  对。
  可这个答案,该告诉大佬么。
  红鞋底的大佬,真的能和红鞋底的秦家抗衡么?
  就算秦楚尧不在乎,秦渡也会把他整得很惨。
  他舍不得看大佬受委屈。
  思前想后,柳静蘅回复: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流泪]】
  柳静蘅很少发表情,除非是情绪达到了某个极点。
  或许他自己不知道,但秦渡在看到这个流泪的表情后,眉间深深敛起。
  他忽地起身,拿上车钥匙,阔步到了柳静蘅房间。
  房门半开着,柳静蘅跪坐在床上,一手托着手机,一手不停擦眼泪,不知是热的还是情绪上头,整个脸都红了,挂着泪痕,实在有梨花带雨的味儿了。
  秦渡的眉宇敛得更深了。
  “柳静蘅。”他低低出声。
  柳静蘅听到声音,扯过被子把整张脸擦了一遍,声音还是有点哽咽:
  “我……在。”
  “我现在要出门,你换好衣服跟我走一趟。”秦渡道。
  柳静蘅第一次想骂人。
  他还在这伤感着呢,反派毫无眼力见。
  于是他悄悄瞪了秦渡一眼,勃然小怒了一下。
  习惯了乖乖听命的柳静蘅慢悠悠爬起来,也懒得换衣服,就这么跟着出了门。
  路过大门口,看到李叔拎个警棍来回踱步。
  “在这做什么。”秦渡随口问道。
  “夜间巡逻,保证秦家安全是我作为职业管家的职责。”李叔振振有词。
  他想等逮到那奸夫后再向秦渡汇报,省的秦总说他“夸张、雷声大雨点小”,时间长了,会损害他在秦总心中的诚信度。
  “你巡。”秦渡扭头就走。
  李叔又追上去:“秦总,今晚还回来么?和静静一起。”
  秦渡没理会他,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挂了档,他一搭眼,看到柳静蘅还在那偷偷抹眼泪。
  秦渡落在油门上方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他本想说“等你哭好了再出发”,话到嘴边却像生了刺,吐不出来。
  良久,秦渡抬手一把捏住柳静蘅的下巴,手指一用力,迫使他转过脸。
  眼眶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
  秦渡的手稍稍收了些力道,轻轻托着柳静蘅的下巴,腾出食指轻轻蹭过他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水珠。
  “别哭了,会发霉。”他道。
  柳静蘅吸溜着鼻子,瓮声瓮气问:“为什么。”
  “木头受潮会发霉,还会长蘑菇。”秦渡轻笑一声,就这么自己把自己说笑了。
  柳静蘅:“也行,蘑菇,好吃……”
  秦渡重重叹了口气,收回手,重新挂了档,踩下油门:
  “好,明天早餐吃奶油蘑菇汤。”
  柳静蘅弱弱道:“行……”
  车子于黑夜中驶离秦家,穿过空荡的主城大道,灯光打在车身上,忽明忽暗,笔直朝着远方进发。
  这一路,秦渡始终不作声,柳静蘅再三询问,他也不告知目的地。
  最后,车子在海边停下。
  柳静蘅对大海有阴影,特别是当他认清对大佬的心意后,再次回想因为他的任性导致大佬流落荒岛,更想哭了。
  他就站在堤坝上不动,乘着夜色,还不着痕迹的向后倒退两步。
  不由分说,秦渡抓过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强硬地拖着柳静蘅到了沙滩上。
  夜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味,潮漉漉地拂过碎发。
  柳静蘅躲在秦渡背后,低头望着几乎隐匿于黑暗中的沙滩。
  “喜欢大海么。”秦渡忽然问他。
  柳静蘅愣了愣,不知道如何作答。
  穿书前作为内陆人,自然是对大海有着无限的憧憬,可他没钱,在便利店打零工度日勉强果腹,根本攒不齐一张飞往海滨城市的机票。
  可似乎又没那么喜欢,因为大海,也确实让他吃过苦头。
  柳静蘅不说话,秦渡自顾说着:
  “我喜欢。”
  他一手牵着柳静蘅,生怕他跑了,抬脚在沙滩上划拉着。
  沙滩上出现两个方正大字:【伤心】
  下一秒,夜风卷起海浪,翻腾着朝岸边涌来,吞噬了“伤心”二字,沙滩重新归于一片平静。
  望着被海浪送走的“伤心”,秦渡语气淡淡:
  “因为,秘密可以说给它听,它能感知你的心情,也会帮你好好守护住秘密。”
  柳静蘅瞪大眼睛,呆呆望着消失的二字。
  这种再常见不过的物理反应,他从没见过,只觉新奇又神奇。
  忍不住蹲下身子,摸了摸被潮水打湿的沙滩。
  然后效仿秦渡在沙滩上写下“不甘、难过”四个大字,直起身,静静等候海浪的到来。
  风平浪静,夜风细微到甚至无法察觉。代表负面情绪的四个大字,久久落在沙滩上。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柳静蘅:“……”
  他抬起头,目光有点委屈,眼巴巴瞅着秦渡,涉嫌告状。
  秦渡抱着双臂,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生活就是这样,你不主动,希望也不会来找你。”
  柳静蘅沉思片刻,脱了鞋袜,脚底踩过一片柔软细沙,提着裤脚小心翼翼走进海水中。
  微风拂动海水,绵软地刮过脚踝。
  柳静蘅倏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抬起右脚,不想被海水扯后腿,左脚却被抓了个正着,于是赶紧放下右脚抬起左脚,这样反复横跳。
  “去,去那边。”他用脚划拉着海水,指引它们漂向“不甘、难过”。
  海水听不懂人话,也或许是到了落潮期,开始往深海处回缩。
  柳静蘅怔了片刻,笨拙地跑过去,“吧嗒吧嗒”踩着海水,催促着:
  “快去那边,不许回来。”
  不远处的秦渡抬手握成拳,悄悄挡住唇角的笑意。
  这个孩子,真可爱啊。
  最后,柳静蘅劝服不了大海,只能自寻出路。
  他捧一抔海水,一路小跑,等跑到四个大字旁,海水已经从指缝里漏得七七八八。
  他把剩下那点水珠弹在“不甘、委屈”上,警告着:
  “看到我的秘密就得好好替我守住秘密。”
  接着又跑回浅海区,继续捧一抔海水,试图南水北调,灌溉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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