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赶到医院,俞辛没有见到余回,先见到了那位与他通话的陌生中年男人。
  对方身上不见明显伤口,半身衣服却几乎被鲜红色的血染透,俞辛盯着那刺目的红,呼吸一窒险些站不稳脚跟。
  段铭扶了他一下,俞辛滚了滚喉结,艰涩开口:“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刚进手术室,你先别慌。”男人安抚他两句,接着开始陈述,“我是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就跑过去看,当时是有一个男的按着他,一直扒他衣服……”
  “那个男的醉得不轻,也不经打,见打不过我就跑了,我想着先救人,但扶起他一看才发现脑袋上有一个大伤口……”
  手抖了一下,俞辛掩不住心慌地问:“进手术室前医生说什么了吗?伤的严重吗?我哥会有事吗?”
  “这我不清楚。”男人摇了摇头,“我来之前报过警了,可能之后会有警察来了解情况吧。”
  俞辛顷刻间静了下来。
  男人又补充了一些漏掉的细节,之后便离开了医院。
  俞辛扭头望向手术室外亮着的红灯,没有焦距的双眼失去了所有温度与情绪,原先漂亮清透的瞳孔转眼间变成了一弯临近枯竭的湖泊。
  段铭看在眼里,道:“俞先生,我们先生可以帮忙联系更好的医院和专家,肯定能让俞回先生脱离危险,你不用太担心……”
  “你走吧。”俞辛轻声打断他。
  段铭愣了一下,还想继续再劝:“我留在这里可以帮一些忙,先生让我……”
  俞辛仍是不变的姿势,不变的神情,语速轻而缓慢,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风给吹散:“我不想看见谢时昀,也不想看见和谢时昀有关系的任何人。”
  段铭住了嘴,原地安静几秒后只离开。
  夜色下,偌大的别墅里也是一片沉寂。
  段铭进了书房,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出,最后问道:“先生,要去查一下那两个人是谁吗,还有,需不需要为俞先生安排更好的医护资源吗?”
  谢时昀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凝向窗外,淡淡地“嗯”了一声。
  段铭点头转身,走出两步却又被叫住。
  谢时昀道:“是他让你回来的?”
  段铭点头。
  谢时昀看向他:“他说了什么?”
  段铭犹豫着说出俞辛的原话。
  “还是那么犟。”
  冰凉的顶灯光线下,两道眉峰似乎弧度微小地蹙了蹙,谢时昀沉吟片刻,道:“先把事情安排好,再联系一个国外心脏方面的专家,让他尽快过来,但先不用出面。”
  段铭想了想:“您的意思是?”
  “他既然说不用我管,”谢时昀回到桌前坐下,淡然启唇,“那就等他自己来向我开口。”
  空气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呼啸着将树枝吹刮得凌乱,谢时昀陷入沉思般用指尖缓缓敲击着桌面,平淡如水的神色里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涟漪,低声问道:“段铭,我不该这样做吗?”
  段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时昀指尖停顿下来,眼底恢复一贯的漆黑幽深,口吻带上些不温不热的冷淡与漠然:“算了。”
  “就算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对我也没有过好脸色。”
  夜已经深了,凌晨的风刮得更大了。
  段铭将一系列事情处理好,又与国外一名心脏科专家联系上,发了条短信向谢时昀汇报过,随意洗漱一番便要上床躺下,关灯前却又听见房门被叩响。
  第一反应是紧紧皱起眉,他一掀被子走下床,已经打算好了不管来人是谁先开口骂两句,拉开门却见到站在外面的人是谢时昀。
  谢时昀一身外出的着装,不见深夜疲色的视线扫过他身上的睡衣,不紧不慢地道:“给你五分钟,换好衣服和我出去。”
  “……”段铭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拿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余回的手术在一个小时前结束,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还没有苏醒过来。
  俞辛守了他许久,最终趴在余回的床头,握着余回的一只手腕缓缓睡了过去,睡眠质量却不怎么好。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事,身边的一点动静都能让他从睡梦当中醒过来,当感受到身上有什么薄薄的东西盖了上来的时候,俞辛更是立即恢复了清醒。
  他以为碰他的人会是余回,抬头便立即往病床上看去,但余回依旧沉睡着,而余光里,他的肩上多了一件盖上来的沉黑色外套。
  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俞辛垂眸,手指无情地掀落外套,任其掉落在地,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没有分过去,只专注地察看余回的情况。
  然后下巴便被紧紧捏住了。
  他被控制着转身仰起头,对上谢时昀冷冷的双眼,听见谢时昀缓缓道:“段铭已经联系好医生,伤害余回的两个人我也可以帮你教训,你自己说,要还是不要?”
  俞辛垂下目光,与他对抗似的不管不顾地用力低下头,被男人手掌钳制住的下颌霎时红了一片。
  谢时昀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眸暗凝,却还是松开了手,再度开口语气缓和些许:“你的事情我都能帮你处理好,只要你——”
  停顿半秒,他眸色悄无声息一敛,转了话尾:“自己说,用我管你吗?”
  俞辛低着头,神色平澜无波,仍是未给出任何回应。
  “好。”
  谢时昀不见喜怒地颔了颔首,没有再留,大步流星走出了病房。
  这一晚太过漫长。
  俞辛已经两晚没有睡好一场觉,原有的睡意被谢时昀的突然出现搅走了大半,待到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才重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睡眠稳了许多,再醒过来时余回仍是昏睡的模样,俞辛有些失望,在床前坐了十多分钟,起身去寻找余回的主治医师。
  和对方聊过,俞辛才知道余回的身体处在十分糟糕的状态。有心脏病的人本就不能受到惊吓刺激,昨天那一遭,不仅让余回受到了严重的物理伤害,原有的病情更是加重。
  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俞辛已经胸口沉闷,轻微喘不上气,铺天盖地而来的无措与茫然几乎将他淹没。有一瞬间,他甚至真的动了向谢时昀妥协的想法。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不等他牢牢抓住,便被其他事情所打断。
  两名警察找了过来,向他了解详细情况。俞辛一一回答完,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那个人是谁,你们找出来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道:“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耀辉企业的独子,马泽。”
  之后的几天里,俞辛一直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中。
  伤害余回的那名富二代家世雄厚,丝毫不将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从始至终没有在俞辛的面前出现过,没有道过歉,没有悔过之心,最多只是派一位律师过来,试图靠钱财摆平整件事。
  俞辛不愿意,想尽办法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但都无济于事。
  余回则是在两天后苏醒过来的,虽然十分病弱,脸色唇舌几乎雪白一片,但好歹是恢复了几分生机,按照医生的话,只要余回的身体能够稳定好转,不久就能安排心脏手术。
  但他没想到,马泽还会不死心地出现在余回的面前。
  那是在他下楼为余回买午餐的时候,他带着买好的粥食往回走,刚到病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轻蔑嬉笑声:
  “你那个弟弟这几天一直缠着我,不就是多要点钱吗,你把这份合同签了,以后跟我,再多钱我不都能给你?”
  “那天我是喝醉了才对你粗暴些,但你的脸我是真喜欢啊,我对小情人一向很好很大方的,不信你问刘秘书,只要你签了字,我马上把你接过去住……”
  一声茶杯摔地的声音骤然响起,伴随着气息不稳的带着怒意的嗓音:“滚……滚出去!”
  “那么生气干什么,你先看看我开的条件呢,不满意也可以提啊……”
  眼睫颤了好几下,俞辛攥紧双手,快步进去挡在病床前,无情而冰冷地道:“出去。”
  马泽看了看他,一双眉毛皱起来:“不识好歹。算了,不跟你讲,刘秘书,我们走。”
  刘秘书应是,马泽弯腰探头又对着余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放心,小美人,我还会来找你的,你逃不掉的。”
  你逃不掉的——
  俞辛呼吸一窒,心跳也停了一拍。
  他陷入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当中,攥着的双手在无意识中愈来愈用力,指甲盖在皮肉上嵌下一道道月牙状的弧形印记。
  直到一道柔和的触感握住他。
  温和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小辛,你怎么了?我没事,你不要那么生气。”
  双手顿时松了力度,俞辛敛去眸底神情,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平常的模样:“没什么,哥,那个人……”
  漂亮的眼底浮起一抹黯淡,却又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和的笑容,余回安抚他:“别担心,我才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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