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房子卖了30万,25万还了新房商业贷,我妈留了5万应急款,没再提让我娶媳妇。
  之前我完全没有抗风险能力,现在我家有5万存款,房贷用公积金慢慢还、车贷下季度发工资就能结清,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校长们白天忙招生、忙教务,下班才有时间与我谈,这就导致近期我经常半夜回家,我妈总搬小马扎在门口等,我回来就抻着脖子往外瞅。
  “别瞅了,开的还是大狗,车里没别人。”我扶起我妈,开门进屋,“楼道里有苍蝇,别总在这坐着。”
  我妈看着我,欲言又止。
  “放心吧,你儿子不会再去干违法乱纪的活儿。”
  “妈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知道您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去谈客户了,最近忙得要死,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妈问:“为啥?”
  上岁数的人天天在家闲着没事儿就爱多想,我把话摊开了说:“过年时,我二姨夫说给我二姨买包、买护肤品,实际上背地里经常打她。我觉着他俩这么过、还不如趁早离了。我不想要虚假的平和,无法接受与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我妈说:“找个你爱的就可以了啊。”
  “妈,您就甭替我操心了。”我说,“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爱情。”
  分开快一年,我越来越理解沈月生。
  青春懵懂,经历了不完美的恋爱,不再相信爱情,之后遇到合适的人,想开展新的恋情,却给不出爱。
  我被沈月生同化,但不如他洒脱,就算以后身体恢复正常,也不会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约人。
  趴在宽敞的大床,看着高高的棚顶,光影陆离的场景在脑中闪过。
  沈月生还好吗,真的会约滑雪教练吗?他们会像我跟他骂顾铮一样、也在床上骂我吗?
  我经常会模仿沈月生的动作、表情、语气,他就像一直在我的大脑中生活、从未离开。
  提起我,沈月生一定是用轻飘飘的语气,不留半点儿情面,“他就是条又怂又贱的哈巴狗,穷且没品,认不清自己的定位、还总是要我哄……”
  想到他那不屑的语气、想到他和别人在床上、想到他对别人展露柔软……胃液翻涌。
  不能再想了。
  我吞下褪黑素,蒙上眼罩,逼自己睡觉。
  脑袋里的沈月生全变成小羊,数到100多只,逐渐丧失意识。
  真好,又熬过一天。
  早晨闹钟响,我起床洗漱,正准备上班,发现车钥匙上的中国结换了。
  “妈,我原来的中国结呢?”
  “昨天赶集,正好看到卖中国结的,妈寻思你戴的那个旧了,就买了俩。”我妈举起钥匙,颇有炫耀的意味,“咱俩一人一个。”
  早晨时间紧,没工夫听她讲故事,我问:“我原来的中国结哪去了?”
  “有新的、旧的还留着干嘛。”
  我翻垃圾桶,“扔哪了?”
  “早上下楼买菜顺道扔垃圾……”
  我立刻往楼下冲,捡破烂的老头正在翻垃圾桶,20度左右的天气,桶里垃圾瓯了一夜,味道刺鼻。
  老头说:“这桶是我的。”
  我不理他,继续翻垃圾,老头赶不走我,只能加快速度翻。
  我俩翻了5分钟,没发现中国结,我将翻到的纸壳箱给他,问:“有看到中国结吗?”
  “这桶没有。”老头说,“什么时候扔的?”
  “大概早晨七点多。”
  老头说:“垃圾车每天七点半来收垃圾,之前扔的都被收走了。”
  我想去找垃圾车,刚点火又熄了。
  半小时,垃圾车可能已经到达垃圾场,在垃圾堆里翻中国结无异于大海捞针。
  丢了就是丢了,要接受现实,别做无用功。
  我们无名无分,就连唯一能证明这段关系的中国结也丢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早晨晚出门10分钟,路上就要堵半小时,现在去公司肯定会迟到,请天年假算了。
  我上楼,脱掉满是馊味儿的衣物,冲了个澡,出浴室时见我妈正在搓外套。
  “妈,用洗衣机甩两下就行。”
  “白衬衫机洗不干净。”我妈语气有些无措,“川儿啊,妈不知道……”
  “没事。”我说。
  我妈看电影不舍得办会员,经常让我找澳门赌场的资源,昨晚看大白鲨1,今天找不到大白鲨2国语版,我没了耐心,直接在官方充了1年会员。
  “以后别总让我找,想看什么自己搜。”
  我妈木讷地点点头。
  她扔了我的中国结,我便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
  中午,我没胃口吃饭,换运动装下楼跑步。
  我知道我们已经分开、不能爱上客户、要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中国结没了,过往只存在于脑中,我不想忘。
  林奕然劝我与自己和解,但我就是轴。我不签乌七八糟的客户、无法忘记畸形的爱情、对未来没有期待、无法启动新的人生,有时甚至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辈子或许就这样了。
  深夜,我对着月亮,站在阳台站了好久。
  中国结没了,只剩下绝望的月亮。
  我妈给我披上毛毯,说:“川儿,阳台风大。”
  我将毛毯放到一边,伸出双臂,说:“我只是,想再抱一下月亮。”
  *
  适量运动可以缓解关节疼痛,天气转暖,我提议:“妈,周末带你出门遛遛弯?”
  我妈说:“我想去爬山。”
  “您的老寒腿走路都费劲,咱去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看看风景不好吗?”
  我妈摇头,“20年前我就想爬山,现在不去、过几年更爬不动了。”
  我拗不过我妈,找了个不算太险的山,我妈说不行,她就要爬险山。
  出去玩是为了让她开心,当然要以她的意愿为主。
  行,想爬就爬,我能扛起120斤的爷们,当然也能背动120斤的老太太。
  公牛山距俞城两小时车程,节假日游客络绎不绝,上山要排队两小时坐索道。
  山顶风景宜人,纵览脚下,山势险要,狭窄处是仅能过一人栈道,断裂处要游客跨过半米来长的沟。
  坏了,这爬不动也不能背她了。
  我将登山手套和拐杖给我妈,“妈,你走前面,走不动就歇会儿,别着急啊。”
  我妈哼着小曲儿,吭哧吭哧往前走,到了栈道断裂处,不敢下脚。
  后面一群被堵住路的游客高呼:“大姨,加油!”
  站在半山腰,不能后退、只能向前。
  我妈纵情一跃,跨过鸿沟。
  道路疏通,全场欢呼,“大姨,好样儿的!”
  我妈说:“你看,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肯向前,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中午,我们在山腰吃泡面,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形瘦削,腰细腿长,活动手臂时若隐若现一对蝴蝶骨。
  他向卫生间的方向走,我起身追过去,到卫生间门口,突然窜出个女生扑入他怀中。
  那人向左倾倾身,露出侧脸,不是沈月生。
  我松了口气,蹲坐在地。
  生活不如意,努力向前就能过去,但是爱情怎么都过不去。
  我控制不住大脑,看到与他有关的人或事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
  起身回头,我妈在身后。
  我妈说:“川儿啊,你说不需要爱情,是因为爱他吗?”
  知子莫如母,我不是不需要爱情,而是需要一个有沈月生的爱情。
  不过,现在爱与不爱都不重要。
  我垂眸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妈走过来,又问了遍:“川儿啊,你跟妈说实话,你和他到底是为了钱、还是因为喜欢他?”
  我不想骗我妈,坦诚道:“我喜欢他。”
  这一年,我过得很压抑,说出来后,感觉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突然移开了。
  我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娶妻生子,本以为她会骂我教育我,没想到她只是点点头,说:“去年这时候,小静跟我说你的事,妈之前不理解,一时激动说了些重话,之后上网查过、跟人问过、和专家咨询过,现在觉着,同性与异性没什么差别。”
  原来我妈比起我和男人、更不能接受我是为了钱。
  我无法想象一个保守的农村妇女说服自己接受同性恋,要问多少人、做多少心理工作。
  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我妈摸摸我的头,说:“妈知道你是好孩子,之前不跟我说,或许是怕我无法接受。”
  “你爸离开之后,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没去看,因为觉着不需要爱情,有你就够了。前些年,我去找过你爸,可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在街上看谁都像你爸,可谁都不是。我的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而你有。”
  “川儿啊,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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