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佳明扬一下手机:“互联网应有尽有。”
庭韵脸容苍白,虚弱笑笑。白活28年,靠20岁少年搭救,无用之极。
“可有受伤?”佳明俯身检视,伸出手,“能走?”
庭韵浑身抖,孤勇下去,后怕上头。
那手纤瘦,指节修长。
一如多年前那人穿过人海,伸一只手给她:“去跳舞,还是看电影?”笑脸像太阳,耀得人眯了眼。
她握住那只手,慢慢起身。触感温热。
踉跄跌进他怀里,太息:你来迟了,为什么这样迟?
梦里的少年跟眼前少年影像重叠,庭韵踮脚在那少年唇角印上一吻。
怀中温香,那少年瞪大眼睛,站成一株桂树。
翌日。
醒来时天光已是大好,金色阳光洒了满床。庭韵继续闭眼睛,叫阿欢拉好窗帘。
日日睡到自来醒,富贾女伴该有此等待遇。
一只手伸过来抚摸她秀发,触感微糙,熟悉的带薄茧手指。
庭韵完全清醒。
“睡得可好?”周先生笑意盈盈,“阿欢已炖了醒酒汤,温着等你醒。”
庭韵沉默了一会,后半夜记忆严重缺损,她只记得在桥洞被贼仔打劫,之后梁佳明出现。
阿欢适时带炖汤过来,“小姐,你昨晚真吓死人!”
桌上有大束带露新鲜玫瑰,淡紫色海洋之歌。
炖汤溢出淡淡药味,但入口香甜,阿欢有双妙手。
庭韵对昨晚怎么回到寓所一头雾水,也不急着问,懒懒偎上靠枕,用小匙拨炖汤。
自始至终不肯正眼瞧周先生。
“不过一点小事,怎么惊动周先生大驾?”庭韵轻轻揶揄,“周生日理万机,时间值一般人万倍。”
斯文人闹别扭,话里弯弯绕个十几二十圈。
“小姐跟先生好好谈。”阿欢睒眼睛,收拾换洗衣物,识趣退下。
阿欢跟她已经十年,虽是工人,经年累月下来,感情早超越寻常主仆。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阿欢凌晨打电话给我,说你像是魇住了,迷迷糊糊地一个劲喊:不要抢我戒指——”周先生坐近床边,握住她手。
庭韵感觉到尾指上那枚小钻,还好。
“遇上两个贼仔,首饰钱包统统交代。”她已恢复镇定,失去钱物也不觉肉痛。或许因为不是自己一分一毫辛苦赚来。
“不怕,敢动我的人,一定叫他们好看!”周先生咬牙,眉间“川”字更深。
“下次不要跟他们争,他们动你一根头发我都心疼。”
“你真会心疼?”庭韵把脸埋进周先生一只温暖大手,嗅到熟悉的淡淡薄荷烟气息,莫名心安。
“哦对,这个给你。”
他拿过一只蓝丝绒首饰盒,“我爱你,宝贝。”
“更爱章小姐。”
她笑,打开首饰盒,有宝光迸出,是枚蝴蝶型胸针,中心嵌硕大梨形蓝钻,足有眼珠大小。静室里析出蓝幽幽的光,摄人心魄。
周先生讪讪,“你知道我爱你!”在她手边印一吻,“喜欢吗?”
有种雄鸟,求偶时常捡拾漂亮石头摆在巢穴附近,阳光析出五颜六色,雌鸟忍不住入彀。
很多时候,人类并不比鸟高级。
“女人无不爱钻石。”
“一早在加纳相中这块原石,找专人设计,又切割镶好,今早刚送到。”
她昨晚刚丢几件首饰,今早就收到大礼。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告诉我,章小姐那颗是否更大?”
周君别转头,微感不耐,“你认识我时我就是这样。抱歉,我是男人。”
“呵,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你以前并不这样。”周先生微愠。
“让你失望。”她掉下泪,脸扭到一旁。
女人总归是女人。
手机来电,周先生起身去客厅接电话,下令哪支股票买进,哪支抛出,投资哪块地皮。
等他回卧室,庭韵已穿上晨衣,在妆镜前梳发。
日子总要过。
“下午有会议,董事们已在等。”
周先生转身。
男人是奇怪生物,感情.事业绝不搅扰一团,有江山才能得美人。
庭韵看镜子里的人,巴掌小脸,皮子雪白。一双妙目眼尾略扬,澄澈如深潭。不需任何修饰,最严苛的评论者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
她突然有种焦虑,紧扯住他衣襟。
“雄,我是不是老了。”
周先生笑,“不要在老人家面前说老字?你老,我岂不是半截身子入土?”
周先生58岁,精神矍铄,自信乐观,像四十几。
“28岁已不年轻。男人永远爱20岁少女。”
“宝贝,你对我来说,已经够年轻。别人一年年变老,你一年比一年美,我永记得第一次见你,短发,清瘦,几乎是个男孩子,从人丛里跳出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睒一睒,声音清脆地说:周先生,可是去约会?”
那是一双小狗眼睛,水晶晶,看住你,认定终生只这一个主人一般。
周先生心满意足微笑,手搭在她肩膀,镜中一老一少,像父女。
时间总不够用,十年,弹指一挥。
“对了,恭喜订婚!请给我一张帖子。”
周先生变色:“你一定要跟我过不去?现在不好吗,你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三个人的爱情是拥挤。”
“我们在一起,不提别人好吗?”
“鸵鸟埋头进沙子。”
“公事要紧,再会。”周先生离开寓所。
阿欢在身后叹息。
“小姐,周先生一早过来,眼睛一瞬不瞬守在床边,你何苦……”
“阿欢,他要娶别人。”
“感情越吵越疏。”
“这点意气还是要闹的。否则男人会以为你不在乎。”
五十岁寡居女士阿欢称叹,“小姐高明。”
庭韵淡笑,眼底殊无笑意。
第3章
阿欢说:“只是订婚,想嫁周生的人只怕从这里排队到浅水湾。我看章小姐未必如愿。”
晚报送上来,庭韵翻到都市晚报娱乐版。
l艳星离婚,s歌星密会某导演……
从头到尾是与她无关的人和事。
都会节奏太快,绯闻日日翻新篇。
庭韵怀疑自己记错报纸,梁佳明的名字出现两次,缀在不相干新闻之后。佳明佳明,都会有那么多佳明。
阿欢这时走进来问晚饭吃什么
庭韵涂过口脂,长发绾髻,着白色丝衬衫,淡绿阔腿裤子,式样简洁大方,像office lady。
“咿,要出门?”
“晚饭我在外面吃,见朋友。”
阿欢唏嘘,坏心情只得一天,许小姐真正坚强。
写字楼林立如碑林,仰头看,已觉压迫。
庭韵忆起ol生涯,17岁中学毕业即进社会,老板脸色永远不好,赶稿到凌晨,第二日顶一脸油痘挤地铁。
出租是不敢搭的,因为一月薪水只够糊口,还要勉力拿一份补家用。
不过那时精力是真好,每晚只睡五小时,却不觉累倦。
也不觉窘迫。年轻机体分泌一种让人快乐向上的荷尔蒙。脸上常挂笑,眼睛晶晶亮。仿佛整个世界属于自己。
梁佳明出现在视野,他下意识揉眼睛,困惑看过来。
庭韵本没指望见面,那张名片被她胡乱一丢,早不知去向,因此没有他号码定约会。
本可打电话去报社问询,想想还是放弃了。
她起恶作剧心思。跟踪、尾随,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车停在报社门口。她倚住车门,看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有一搭没一搭,也不急迫,不慌张。
商业区空气不好,污遭遭。
她有种奇异预感,那少年会出现。
果然。
梁佳明怔怔走近两步,落在庭韵眼里,只觉手脚不协调,她忍不住笑,冲他招手。
嗨,佳明。
离她五米远,佳明定住,瞳孔放大,“许小姐,可好?”
她走近,仰头微笑:“再好没有,去吃饭?”
“好,去吃饭。”
他竟不迟疑,眉眼舒展,笑。
一进店,便有相熟侍者微笑迎候,见是庭韵,忙不迭知会老板。
“许小姐,您早吩咐,此刻常用包厢已有客人。”老板额角出汗,顾客是上帝,许小姐背后之人是上帝中上帝。
庭韵笑笑,“不忙,随便哪里都好。”
侍者引他们到靠窗位置。
“许小姐,菜单照旧?”
佳明翻菜单,渐渐局促。
“先上茶,我们选好再告知。”
侍者谦卑退下。
立刻有当季最佳碧螺春奉上。茶色莹碧,满室芬芳。
梁佳明抬头:“可否换地方?”
“为何?”
“餐费太贵,我负担不起。”他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