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季斜听过这句话后停止了对房间的打量,转身躺在了床上。
头顶的灯光亮的晃眼,他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不动弹的黎闲,以为对方又在犯懒,于是问道:
“小祖宗,用我帮你关灯吗?”
黎闲听到这个称呼抗拒地踹了季斜一脚:
“不用。”
“你不打算睡觉?”
黎闲:“......”
其实从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起黎闲就感觉到了。
他大概睡不着。
于是黎闲干脆绕过了这个话题,对季斜问道:
“你在接触到我爸时,有感觉到什么吗?”
季斜听到这个问题后,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被那个面无表情的老男人甩飞的情景,于是他有些不爽地撇了下嘴,接着才正色起来,认真回答道:
“就是虚拟的副本数据。”
包括那些带其他玩家回家的家长——季斜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并不是真人,而是被系统篡改了一部分记忆后投入副本的虚拟数据。
只不过黎闲父亲这串数据...貌似并不是那么好糊弄。
听到这个答案黎闲沉默了下来,半晌后轻轻说道:
“把灯关了吧。”
房间暗下来后,黎闲闭上了眼睛,试图告诉自己他现在并没有身处家中,但越是这么刻意去暗示,反倒越让他没办法入睡。
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精神上就是吊着那么一口气无法放松,在副本中睡眠一向很好的黎闲此时总算感受到了其它玩家失眠的滋味。
得想个办法。
毕竟不知道要在这个副本待上多久,他总不能一直不睡觉。
思考这些问题时,黎闲全程都没有挪动身子,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没张开一下,可季斜偏偏出声问道:
“你睡不着?”
黎闲呼吸一顿,没想到这都能被季斜发现。
“嗯。”
他轻应了一声。
“之前就是因为睡不着,才不在家里住的。”
黎闲莫名觉得他今天对季斜说的私事有些多,无论是父母的去世也好,还是在家里的失眠也罢,他从来没有主动和任何人讲过。
但如今说出口时,这种坦诚却没让他感觉到难受,反而让他有了一种想要倾诉更多的冲动。
“我爸妈是在我上高中时,同一天去世的。”
季斜没说话,但黎闲知道对方在听。
于是他翻了个身,继续说道:
“当时亲戚给老师打了通电话,我接过后就听到他说......我爸妈车祸去世了。”
黎闲眨眨眼睛,发现自己都快忘了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伤心?悲痛?难以置信?
好像都不是。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第196章 往事
车祸。
一个听起来像是完全由意外构成的词汇。
亲戚没有在电话中给黎闲讲述具体的事故经过,只是告知他一个地点后便挂断了电话,等黎闲匆匆赶到,对方又称二人的遗体已经被移交到了殡仪馆。
整个流程迅速得甚至堪称离奇——而黎闲全程都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因为未成年的身份,再加上还需要上学,无法参与进其中的任何事务。
明明送医、抢救、开具死亡证明、到尸体移交殡仪馆,需要耗费的时间不少,而亲戚竟然在这些全部完成后才打电话来告知自己情况。
既然是车祸,也一定会有责任认定书,以及后续的赔偿商议,但这些黎闲也全都没见到,甚至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他每次主动问及这件事,亲戚要么含糊搪塞过去,要么称他们也不清楚事情具体经过——这其中还有一个更怪异的情况,就是父母死后的绝大多数相关事务,都是由他们所在公司的同事代为处理的。
他几乎是带着无边的茫然与困惑出席了父母的葬礼。
那天到场的人很少,算上主持也不过寥寥十几人,父母两人的遗体共用一个棺材,棺材板是合上的,做完最后的仪式后就要被送去火化。
追悼会全程,黎闲就那么死死盯着眼前那个方方正正的棺材,直到流程结束,亲属纷纷退场,棺材也要被推出门外时,他做了一个很出格的举动——
“我上去掀了自己爸妈的棺材板。”
黎闲平静地复述出了自己当时的行为。
倒不是出于想看自己父母最后一眼这种理由——虽然黎闲全程也确实没有亲眼看见过父母的遗体,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几天以来的困惑与违和感积压在心头,促使当时的黎闲做出了这个举动。
他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下,悄悄看了季斜一眼。
毕竟不管理由如何,他这个行为都十分的“惊世骇俗”。
可眼前这位邪神显然没有太高的常识与道德感,听到这句话后不仅面色如常,还插嘴问了句:
“那当时那帮亲戚——还有你爸妈的同事,表情一定和吃了屎一样吧?”
原本大逆不道的行径在季斜这么一问下忽然变得有些好笑,黎闲当时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别人的表情,但现在他却自动把季斜的形容套在了在场人士的脸上,灰暗的回忆就这样添了分荒谬的亮色。
“可能吧。”
黎闲向下讲述的语气不自觉轻松了几分:
“我掀开棺材后没有在里面看到遗体,反倒是整个棺材都放满了颜色不一的花,其中一个白色的花束中心摆着样东西,我下意识把它攥进了手心里,接着就被其他人从棺材边拽走了。”
“棺材里放着的,是一个u盘。”
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母亲所说的,让他自己去“选择”。
如果他没有那么深的执念,那么重的疑虑,就不会选择去掀开棺材,秘密会随着这口棺材被一把火烧光,他也会逐渐回归到普通的生活。
但黎闲毫无悬念地选择了追求“真相”。
黎闲伸手比划了一下u盘的大小,这东西的形状、材质、结构已经烙在了他心里,想甩都甩不掉。
“我到家后就立刻把它连上了电脑,里面有不少文档,但都是损坏的状态,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在此之后我尝试了用各种方法去恢复这些文档,但没有一个成功......我只能把这个问题搁置下来,先去考虑学业的问题。”
黎闲当时的状态其实并没有话语中这样轻描淡写,那段时间u盘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一有机会黎闲就会尝去恢复里面的文档,为此做了不下百十次努力,也联系不少专业人士,直到所有的可能性都尝试过后才勉强死心。
至于转而“考虑学业”,不是彻底死心后的放弃,而是无能为力后的逃避。
转去学校住宿、切断一切与“家”相关的联系,黎闲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去强制转移注意力,否则脑子有一刻闲暇,就会去考虑那个在心里解不开的谜团。
“等上了大学u盘我也一直随身携带,有空就会对着那堆坏掉的文档发呆,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这些东西的名称有些不对。”
“文档的命名看起来是系统默认出来的字母与数字组合,但中间却夹杂着几类特殊的符号,把无关字母排除后,每个损坏的文档都对应了一个摩斯密码。”
一开始得到这个线索时,黎闲的心中是十分激动的,但他很快便被泼了一盆冷水,在之后的日子里又连续被泼了无数盆。
他不知道这串密码的加密方式、加密层数、甚至不知道摩斯密码的排布顺序。
于是黎闲只能使用最古老且最笨拙的方法——依次去试。
这是个十分漫长、枯燥、且艰苦的过程,不仅仅是对脑力的折磨,也是对内心的折磨。
先按照一层加密的可能性去破译所有的排布顺序,得不到结果后再进到两层、三层......
直到进行到第四层加密,黎闲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眼前有算漏的地方,而自己没有发现?可不可能他已经错过了答案,但自己却不知道?又或者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加密的摩斯密码,一切都是自己由于执念产生的错觉?
带着这样的纠结,黎闲终于在尝试五层加密时解出了答案。
而这些努力黎闲只字未提,只对季斜说出了结果:
“解密后的答案是一句英文——‘tobeornottobe.’”
生存还是毁灭。
“解出这句话时,我记起来家里有一本莎士比亚戏剧集,于是特意请了假回家找到了那本书,书上只有这句台词被划了横线。”
父母都没有在书上做标记的习惯,所以这句话就是他们想要留给自己的信息。
“但这句话的指向还是太不明晰了,所以我把那本书,尤其是这句话所在的戏剧反复看了很多遍,最后在解出的那句英文里...选择了后者。”
只有黎闲自己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像赌徒一样把自己的性命也押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