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68节
隔了一段时间,冬屿再次听见路承洲的名字,双手握紧。
壮汉发现她试图用棱角割开胶带,揪着她的头发狠狠按在椅子上,“安分些,看你是个小孩就不为难你。”
冬屿的手机现在控制在壮汉手中,屏幕没有熄,一直是在路梁放的聊天框,壮汉看见名字是l,还是唯一的置顶,以为是冬屿的男朋友。聊天记录也正好对应上向男朋友报备行踪。
扫了眼被控制住的冬屿,怕露馅,壮汉用手机给路梁放补充了这么一条消息——
宝宝,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现在安全到家了,我好困先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模的用词和说话语气都很符合年轻人的习惯,他觉得自己天衣无缝,只要冬屿亲密的人不起疑风险就小很多。
l:?
l:你是吃错药了吗?
壮汉看着路梁放回的消息皱眉,却没太多想。另一边路承洲给他们报了个很慷慨的价码。
路梁放退出对话框,盯着屋外漆黑夜色神情冰冷,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毫无情绪,“准备几架直升机,查她的定位,徐倩舒应该让她安装过定位软件,然后报警跟警方那边沟通,注意路承洲的动向。”
第65章 我的名字叫红
夜间的华灯照在写字楼,裴斌才把新闻稿件交上去,站办公室的小阳台上吃泡面。
他的手机响了,一接通对面说:“斌,你关注的那个小孩儿好像被绑了。你知道她别的什么消息吗?”
泡面泡到一半,裴斌把叉子插在上面,拨通冬屿哥哥的电话,冬崇衍正跟朋友在走廊上抽烟呢,听清内容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你说什么?”
他一字一顿。
裴斌说:“去找你妹不?”
冬崇衍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干什么?我妹跟你非亲非故。”
裴斌揭开泡面盖,面朝着满城的灯光吃了几口,囔囔道:“好歹救过我。回救一次没什么大不了,我经常这样。这小孩也算看着长大,你妹跟我关系挺好的,经常说话,她想当记者,我劝她也不听,你说她为什么不跟我女儿一样当模特呢,搞不懂,要真喜欢当记者,以后干脆叫我老师得了。我还能举荐她。”
冬崇衍掐灭烟,冷笑道:“叽叽喳喳的,说什么鬼话呢。我妹只跟我熟。”
裴斌说:“我去接你?”
冬崇衍刚要回答,卧室的门就被席少英打开,她抱着双手怒气冲冲喊冬崇衍大名,“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这个阳台抽烟,烟味对你外公外婆身体不好,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冬崇衍应付似地
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穿上衣服拿起钥匙说:“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哪都不准去!”席少英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来气,“又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去喝酒。”
她把门反锁,冬崇衍对此很头疼,裴斌在电话另一头点评,“你妈还是不变。建议你翻窗。”
冬崇衍是不可能把冬屿被绑架的事告知父母的,回怼他,“你跟我妈熟吗?少沾亲带故的,我妈都不认识你。”
“你妹高中时期经常被你妈关禁闭,我当然知道。她之前也是翻窗,我还知道你们家在一楼,我还在下面接应她呢……”
“切。”
边境一辆迷彩卡车停在丛林间,牧师戴着黑色礼帽下车,若不是后面跟着一群架枪的亡命之徒,还以为是参加什么盛会。
这些年他们的毒品生意顺风顺水,只有两次受到很严重的打击,一次是工厂爆炸,另一次就是一年前他们为了打通产业链跟金三角的人沟通,地址隐秘本来平安无事,谁知被一群误入的高中生搅黄。
牧师面无表情地抬高帽檐,猫着腰走过树丛,土坑中绑着一些男人,他们灰头土脸,都是后续被揪出来的条子。
马仔见牧师来了低头哈腰。牧师捏着张照片,睨着土坑中的人。
那是一张黑白照,很多年前拍的,那时他还年轻,和一个中国女孩站在教堂前,背后是煤矿厂滚滚的黑烟,女孩编着那时流行的发辫,眼中有光,而他微微低头看她,目光温和。
这是宋娰,他培养的学徒。
牧师本不该在那留下任何照片,但那时宋娰抬着脸,目光期待又崇拜,“唐先生,我们可以合张影吗?等将来有一天你去了美国,我还可以看看你照片。”
这张照片后来一人一张,宋娰手中的那张现在挂在中国的公安部网络,他的面部特征彻底暴露。
牧师眼中闪过冷意,望着土坑中挣扎着卧底,用打火机点燃照片,丢进去。
好好睡一觉吧。
小娰。
学徒确认死亡,孟德川被警方抓捕的消息很快传到这边。
能利用的变少了,牧师突然想起孟德川还有个孙女,眼中幽光闪烁,“把他们处理掉。”
“你能处理得掉我们,但处理不掉千千万万甘愿为正义牺牲的人。你害人害己,毫无人性,有多少家庭因你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受你蛊惑走上歧路。畜生都不如,迟早会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牧师回头抬枪,一声枪响后,说话的男人倒在血泊中。
灯塔闪烁几下。透过车窗看,天穹是深蓝色,冬屿判断自己的位置在海湾边,依稀能听见海鸥的叫声。
这段仓促的时间,她想到了很多。
有关儿时父母哥哥的回忆,还有童年的那个摇椅,一直在吱吱呀呀地响。爸爸躺在上面,问她,想成为怎样一个人。
她说健康。
童年的家长和老师似乎总是致力于让孩子们从财富、健康、爱、自由中四选一。
爸爸问:“为什么?”
她笑着回答:“可以不被爱。但我不想让我爱的人产生负担。人,来到这个世间不容易,我健康地出生,也想健康地长大,这样或许就能陪你们久点,我想一直跟家人在一起。”
爸爸怔然看向她,“小岛,你好不一样。”
比起清醒果敢,她更愿意情感细腻丰富又不失温柔。
跟家人在一起长久。
去尝试接触不可能的人。
还有,打破眼前的困境。
冬屿深呼吸让大脑从酒精的麻痹中挣脱开,旁边的壮汉为提防她触碰车内尖锐的物品,专门在棱角处铺了块毯子。
她想起口袋里还有公交卡,双手缠了胶带无法触碰,想着能不能抖出来,谁知低头就看见了别在衣服上的发卡。
不需要的时候,女生总习惯把发卡夹在衬衫下端,这样方便夹刘海。没想到两次都能派上用场。
这个发卡,是l后面给她的。
前面撬门的时候断过一次,他发现这细节后赔了个一模一样的。
有时候太讨厌他的冷漠。
有时候又喜欢他的细心。
冬屿用手腕摩擦衣服下端,发卡很快掉在座位上,趁几个壮汉不注意,她双手抓起发卡藏在手心割胶带。
面包车驶上高架桥,身边壮汉因为价格的事跟路承洲吵了起来,他们显然想要更多的钱,拿到定金但是不交人,讹诈完路承洲再把冬屿交给牧师。
冬屿不给他们机会,胶带还有一点就彻底割开了,她没有下一步动作,重新把胶带断口处黏上,这样只要一用劲胶带就会断裂。
高架桥根本就没有绿化带给冬屿跳车,这个车速要么不跳,要么跳进海里,而她摔入海中的一瞬间极有可能眩晕。
跳?还是不跳?
“诶,冯哥,你说这个路承洲上当了没?我怎么没看见他往我们卡里转钱,还是被他猜出我们想要两头吃了。”
冯哥穿着老头背心,食指夹着点燃不久的香烟。他转动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别废话了。有人在跟踪我们……你看能不能租到船,实在不行带着这死妮子上岛躲一会。”
“是条子吗?这么快?”壮汉看向冬屿的表情恶狠狠。
“条子的机车不长这样,他们也不戴这种头盔。鬼知道是谁,他妈一直甩不掉,老子油门都快踩到底了。”
他往窗外丢了一个烟头,顺便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一踩油门,面包车开到最大码,横冲直撞,高架桥上的车辆慌忙逃避,窗外景象模糊成了斑驳色块。
冬屿正在寻找最佳时机,只要面包车一靠近高架桥边缘她就跳车进海。
虽然不太确定能不能游回岸边,也总比落在毒贩手中好。
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莫名想起了他。
那怎么可能呢……
冬屿微微失落,但旋即视线锁定窗外深蓝色块,她顷刻挣脱胶带,踹了身边壮汉一脚,手指抓着发卡打开面包车门。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
“不好,这死妮子要跑!!!!”
“不是要你看好?她怎么弄开的,你他妈在干什么!没有她我们哪来的钱,条子现在四处抓我们。”
“鬼知道,我明明把她绑得死死的,我去她不要命了吗,这么高的车速也敢跳车!”
夜晚的空气很湿漉。
开门跳车的瞬间,她脸上绒毛感受到了久违的冷雨,身上衬衫在空中飘荡,呼啸的风自她胳膊肘下端穿过。
高架桥上车辆稀少,雨水渲染黑漆漆的天空。
各种各样的画面都在放慢。冬屿想,坠落的速度很快的。
下一秒应该就是大海了。
一辆机车突然飞驰入她的视野内。
他戴着黑色头盔,肩颈如刀,轮胎飞溅出水花,巨大的引擎声入侵着冬屿的每一寸感官。
她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神情中的焦躁。
雨水打在他肩膀上,桥上路灯朦胧纷乱,充斥着身后歹徒愤怒的声音。
路梁放从容朝她伸出一只手,淡声说,“谁让你跳车了?猪。”
他看着她掌中带血的发卡,声音稍微放缓,“警匪片看多了是吧。”
冬屿下意识握住他手臂,路梁放将她带到机车后座,直升机的灯光照下来,面包车上的咒骂上只多不少,颇有种同归于尽的意味。
若是跳海,最大的一种可能其实是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受到剧烈冲击,大脑彻底眩晕失去意识。很多跳桥自杀的人便是这样,根本就不会有挣扎自救的机会。
除非运气特别好。
若不是在绝境,谁会想赌这么小概率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