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29节

  听不出过多情绪起伏。
  比赛的结果是六中赢了,有人遗憾也有人欢呼。六中学生在散场后往教学楼的方向走。篮球队的成员抱在一起合影,有几人已经对着摄像头哭了,训练了这么久终于拿下胜利,讨论着今晚该如何庆祝。
  一中输了,古乐怡有些沮丧地低头,嘴边叨叨着要去
  找段宗修。
  冬屿陪着她又去了趟休息室。
  休息室没什么人,冬屿看了一眼,路梁放等人已经走了。这对小情侣见面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互相安慰,整个休息室一片冷清。
  她走到原来路梁放的座位旁,看见那瓶水还在,心头不免一紧。
  便签已经换了。
  路梁放字迹潦草,就写了三个字。
  ?你哪位。
  第27章 双城记
  这天晚上回家,冬屿满脑子都是水瓶上潦草的字迹,她将枕头盖在脑袋上,手臂自然下垂,又打开电话手表看着路梁放发过来的那条短信。算骚扰吧。
  越往后越知道,所谓暗恋,最难的不是相处,而是难相识。为什么书中男女主角总是轻而易举就认识了?冬屿也想知道,为什么认识一个人还能这么简单。
  想起咖啡店的衣服还没洗,她从床上爬起,把自己的脏衣服和工作服装进脸盆里。席少英恰好进来,冬屿怕被发觉,把脸盆移到身后挡着。
  妈妈反而停下脚步,静静看向她,“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没。”冬屿目光移开,“我要洗衣服呢。”
  席少英站了一会,没说什么,提醒冬屿,“晚点我同事会来我们家吃饭,记得叫阿姨。”
  “好。”
  天很快就黑了,灰蛾围着灯泡转,自外公病倒后家里就没来过客人。
  晚七八点的时候,房门敲响,席少英放下铲子跑出去开门,冬屿接替妈妈的工作,把油烟机的音量调小了些,隐隐约约听见她俩的说话声。
  “少英,我也真是的,最近忙着准备公开课课也没带什么礼物,你不要嫌弃就好。”
  妈妈抱着手笑道:“说的什么客套话又不是在学校,一起吃顿饭而已,随意一点,就当在自己家。”
  换好拖鞋,同事瞅见端着清蒸鲈鱼出来的冬屿。
  “这你闺女?”
  “对。”
  她笑得跟朵花一样,“好懂事。不像我们家那位神兽,每天一回家就是躺沙发上打什么什么第五。”
  “小孩嘛,玩心重,我女之前也是,后面不让她玩了这个年纪好好把书念好才是最重要的。在学校的话配个老年机电话手表的也够用。”
  同事笑着说:“这办法不错,回头我也试试。这时不努力长大有的是后悔的。他们也不着急。”
  三人围桌吃饭,都是地道菜,近段时间家里都舍不得买牛肉,也是很久没在餐桌上看见鲈鱼了。冬屿筷子放在碗口上,单手拧着辣椒酱有些走神。
  席少英骄傲地说:“我女的电话手表是她自己买的,还是用的她学校发的奖学金。平时用这个跟我们联系方便也不影响学习。她现在生活费都不向我要了。”
  同事喝了口水,摆手说:“还是不行,都说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学校奖学金哪够用?少英,我知道你爸住院需要钱,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不够我给你点。不能苦了你闺女。”
  席少英笑道:“不用不用。我们家还是有积蓄在的。高中生哪有这么多要花钱的地方,奖学金要真不够用再向我要。是吧小岛?”
  她看向冬屿。冬屿局促,可能是明白自己撒谎的缘故,口中的饭很久没有下咽,缓缓嗯了一声。
  要是真的拿了奖学金就好了,也就不用再瞒着家里。可惜六中根本没有奖学金只有贫困生补助,以席少英的性格宁愿自己累点都不会允许她申请贫困生,要被发现在外兼职肯定会大发雷霆。
  同事投以羡慕的目光,又问:“孩子她爸呢?怎么不一起来吃饭。在加班吗?”
  席少英说:“外出打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个人带娃也辛苦,”同事剥着虾壳,用纸巾擦擦手,语重心长对冬屿说,“在学校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有事没事也要多帮帮你妈,不要让你妈太辛苦了。知道了吗?”
  冬屿点头,吃完饭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两人依旧在餐桌边谈笑风生,时不时能听见。妈妈喝了点酒,一直跟同事说冬屿拿奖学金的事,还说自己也要是评上高级职称就好了,同事不停地安慰她。
  冬屿静静坐床上,双手抱着膝盖,发了很久的呆,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事情瞒得再好也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这天放学,冬屿在咖啡店冲洗杯子,听见门口的迎客铃,连忙擦手跑到收银台前问:“要点什么?”
  诡异一阵沉默后,冬屿下意识抬头。
  来的客人是席少英和同事,右肩背着跨包。看上去刚下班。
  有这么一瞬间。她看见了席少英眼中霹雳怒火,同事见席少英表情不对,找了个理由离开。
  “妈……”冬屿大脑空白,想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我们家竟然缺钱到这个地步了吗?!”席少英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瞬间就明白了一切,语调平静得好似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你们店长呢?”
  店长跑出来问:“怎么了?”
  席少英面无表情对冬屿说:“把衣服换掉,我跟她谈谈。”
  冬屿换回校服,坐在咖啡店外等待,看里面两人的嘴一张一合,妈妈好像很生气。做错了吗?她也不太懂席少英为何又露出霹雳表情,是因为欺骗吗……
  过了一会,席少英推开玻璃门,跟冬屿说以后不用再来了。望着店长的表情,冬屿内心很内疚,向前走,没敢再回头。
  直至走到一个角落里,席少英突然拽着她胳膊,一字一顿告诉冬屿,“现在是赚钱的时候吗?你身份证都没有成年,高中都没有毕业。是,勤工俭学的名头是好听,但这是在我们家,就算再缺钱也不轮不到你来赚钱。”
  冬屿心头堵着什么,很难受很难受,喉头哽咽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看着这样的她,席少英顶着张冷硬的脸,再也说不出一句刺痛人心的话。
  母女俩回到家,席少英又在阳台抽烟。
  冬屿在卧室写题瞅见窗外烟圈久久挥散不去,突然想:要是爸爸和哥哥在就好了,要是外公没有在摔在花生地就好了。
  或者说,能不能快点长大。
  她撑着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笑脸,远处的楼房吞没在黑夜中。晚饭后,席少英似乎在家里寻找着什么,冬屿坐在沙发上,也不敢开口问,她依稀看见妈妈不知从哪翻出一张名片,攥在手里抽了一根烟,跑阳台打了个电话。
  现在不懂。
  很快就懂了。
  峪平天气冷热交加,且反复无常。冬屿早晨才刚睡醒就被冻得鼻尖发红,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又开始犯困,抱着枕头将身子挪了挪。
  咚咚咚——有人在敲家门。
  她还以为是妈妈或是外婆出门没带钥匙,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打开小太阳,玻璃窗上起了层水雾。衣服很快就穿好了,换了双毛拖鞋简单洗漱一番瞌睡虫也驱散了不少。
  冬屿想今天的天气也真是冷,往脖子上套了个围巾,喊道:“来了。”
  她推开门,看见来人愣在原地。
  路梁放也在打量她,神色冷淡,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头发剪短了些许,看起来更不好相处,脖子上戴着围巾,遮掩不了凌厉的下颚线。
  冬屿曾在脑海中构思过无数次他们相识的场景,天上下着雪,他呼吸也一定很轻。
  可真正到来的这天,路梁放只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家门口,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她神情有点恍惚,“你是我妈的学生?”
  路梁放不咸不淡,“一对一的学生。也算是吧。”
  冬屿才懂,席少英在阳台拿着名片抽烟的那几秒究竟做了怎样一番挣扎。
  妈妈曾骄傲地说,不会接家教私下里帮
  别人补课,也曾说,下班就是下班她不会加班,她要去健身房,没空。
  可现在她还是低头了,为了冬屿、为了外公外婆、还有快要上小学的弟弟。家里需要钱,她要托举这个家。
  冬屿本以为看见路梁放自己会很高兴,可真正看见他的第一眼,最心疼的还是自己的妈妈。
  “我妈出去了,”冬屿声音很低,“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路梁放嗯了一声,“也行。”
  老式的筒子楼隔音效果很差,把门关上还是能听见楼上练琴和教训孩子的声音。
  她家客厅不大,路梁放刚进来。弟弟就看见他了,磕磕巴巴,“姐……你偷偷带男朋友回家……要被妈发现了怎么办……”
  冬屿闻言脸一烫,转头呵斥道:“瞎说什么呢?这是妈的学生。”
  弟弟小鸡啄米似点头,似乎只是句无心之言。路梁放也没跟小孩计较,靠在沙发给朋友发消息,书包就放在旁边。
  冬屿打开烧水壶给他倒了杯热水。路梁放瞥了眼纸杯,说了声谢谢。
  席少英正好从外面回来,放下刚买回来的葱和豆腐,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路梁放,有点意外,“你已经来了吗?我本还打算给你妈打个电话说可以迟点来。早上有点事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她又指着冬屿说:“这是我女儿冬屿。”
  路梁放跟妈妈说:“是她开的门。”
  席少英转向冬屿,“小岛忘了跟你讲,之后家里会来一些来补课的学生,人有点多,你要是怕被影响就把房门关上。”
  冬屿木讷点点头,回卧室把房门关上,却刻意留了一条缝。
  路梁放很少与人交流,除非问时间。席少英在一旁看他的周练答题卡,红笔划出几个步骤,帮他纠正解题思路。
  客厅很冷,没有小太阳也没有电暖器,四处是生锈的铁窗,黑色的电线缠着空调排气扇,但这也影响不了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
  路梁放悟性高,解题大多数时候都游刃有余。偶尔卡住,席少英稍微一提醒也能懂。
  冬屿侧头偷看他一眼,路梁放正好也在抬头,可能把她眼底的情绪理解成了对这个家的占有欲,眼底情绪化为不耐烦。
  少女捏紧笔,继续在草稿纸上列步骤。
  偷偷带男朋友回家……
  偷偷带男朋友回家……
  可我还真希望是这样啊……
  第28章 双城记
  运动会结束不久就是大考,考试安排贴在黑板后,整个班哀声载道。席少英说峪平这次参加的学校有五个,一中自然在列。冬屿这次尽管做了十足的准备,还是败在偏难的数学大题上,有下考场的那天有人在广播站点了首《凉凉》,班上一半人第一问都无法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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