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106节

  这是姜辞的心愿。她说过:“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是你我的起点。”
  姬阳知她心思,于是下令自丰都迁治,于紫川建新宫,立新政,仍尊旧制,却不复旧名,重整朝纲,广纳寒门,罢征戍,抚百姓,整顿五府六部,天下为之侧目。
  姜辞,居王后位,陆临川位居宰相。
  没多久之后,姬阳还亲自拟旨,册封侄子姬云梵为东阳侯,世袭罔替,可不问朝局。
  另一边,谢府后院屋中,楚窈正轻声哄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双胞胎一个哭闹,一个安静,软
  乎乎的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
  她将小儿轻轻放入摇篮,低头轻吻他们额头,目光温柔又怅然。指尖滑过孩子细软的发,她轻声呢喃:“真可爱。”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
  宫里的小黄门快步进屋,呈上一物。
  白绫,洁白无瑕,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
  楚窈看了一眼白绫,又看向摇篮里两个孩子。她没有说话,只轻轻抬起头,似是笑了一下。
  那笑容带着一种从容的决绝。
  “我知道了。”
  宫人一言未发,行礼后退下,将门掩上,任屋内死寂一片。
  ……
  不多时,谢夫人与谢老爷匆匆赶来,听说宫里有人到访,还未及开口询问,就被扑面而来的异样寒意堵住了嗓子。
  “窈儿?”谢夫人急切喊道,推门而入。
  屋内灯火摇曳,两个孩子在摇篮里咿呀作声,安然无恙。唯独床前立着一张椅。
  楚窈悬在椅后横梁之上,眼帘紧闭,唇角尚残留一丝温柔弧度。
  谢老爷和谢夫人怔立原地,身形剧震,久久未能回神。
  没有诏书,没有罪名。
  只说一句:奉命赐死。
  也无丧礼,不许立碑,不许归葬谢氏祖地。
  留下一对尚未懂世事的孩童,由谢家抚养,是姬阳最终的仁慈。
  傍晚,银霜难得换下戎装,一身素黑劲衣,长发高束,腰间佩剑未解,却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英姿勃发的洒脱。
  今日是她的休沐日,街上人声鼎沸,孩童追逐叫卖,一派热闹。
  银霜行至半途,忽听人唤她:“银将军。”
  她一顿,转头望去。
  街对面,陆临川正拢袖而立,眉目温润如旧。
  他朝她走来,语气平和又亲近:“望月楼新出了壶梨花白,不知银将军可有空赏一杯?”
  银霜本欲推辞,却对上他眼底那一点点真诚与笑意。她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
  望月楼二楼靠窗处,两人对坐而饮。
  窗外街市熙攘,帘下酒香微漾。
  小二上了梨花白,银霜亲自倒了一杯,轻轻推向他:“陆相客气了,我不惯应酬,你我今日,便不说虚礼。”
  陆临川接过酒杯,眼角微弯:“那便以真心待之。”
  二人举杯,酒过喉头,皆觉微醺。
  对坐之中,言语虽淡,却字字藏意。二人眼神时有交汇,又迅速避开。
  银霜轻声道:“如今战乱既平,我本将军之职,更当率军守疆,护这天下太平,不负身上铠甲,更不负王后所托。”
  陆临川看着她,语气沉静却坚定:“新朝更始,百废待兴。我虽无戎马沙场之能,却愿执笔定策,革陈图新。朝纲清明,国泰民安,是我毕生所愿。”
  两人再度举杯。
  “那就祝我们,”银霜眼里闪着光,“都能成就自己所愿。”
  “各得其志,无愧此生。”陆临川接了下句,眸中柔意难掩。
  酒尽,帘落,风起。
  二人并肩走出望月楼,立于石阶前,街灯初点,行人稀疏。
  银霜看向陆临川,眼神清亮却不回避:“多谢今日之邀。”
  陆临川亦望着她,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二人转身分别。
  三年后,紫川新宫终于彻底建成,廊宇宫殿巍峨恢宏。
  那一日,姜辞与姬阳一同搬入新宫,二人仍旧共住一处。侍从们来来往往,陈设细细安置,屋内香气浮动,皆是她喜欢的香料。
  姜辞走到殿前阶下,望着这座巍然宫阙,忽而轻声说道:“这宫里这么大……以后我若想见你,要走好长的路。”
  她语气不重,却藏着一点揶揄和轻叹。
  姬阳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轻轻搂住,头枕在她肩窝,笑声低低:“你若想见我,告诉我,我来见你。”
  姜辞微微偏头,眼角勾着浅笑,忽地转过身来仰头看他:“那现在呢?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姬阳一愣,随即应得爽快:“好。”
  两人换了便装出宫,宫门大开之时,紫川百姓抬眼望去,只见他们并肩而行,身后天光如幕,马蹄轻响。
  他们一路牵马走过熟悉的道路,行至紫川城东,一片青翠草场开阔如野。远处山色葱茏,春风拂草而过,带起阵阵清香。
  两人一同跃马而上,姜辞策马先行,轻快地穿行在微风之中。她回头,瞧见姬阳在她身后,笑着朝他喊道:“子溯,你看我的骑术是不是已经比你好了?”
  姬阳扬声应道:“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速度骤然加快,很快便追了上来。姜辞也不甘示弱,双腿夹紧马肚,发丝飞扬,整个人像一道光影掠过草野。
  两匹马你追我赶,宛如风中穿梭的鸢鸟。
  直到夕阳西沉,金光洒满天际,两人方才放慢了马速,在一棵高大的老树下停住。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他们一同从马背上跃下,靠坐在树下的阴影里,轻轻喘着气。
  姜辞将额前汗湿的碎发撩到耳后,脸颊泛着淡粉。姬阳侧过身来,安静地望着她。她察觉他的注视,也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皆是笑意。
  姬阳抬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而后缓缓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那是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如风拂水面。
  姜辞抬手环上他的脖颈,将他搂得更近。
  姬阳贴在她耳畔,嗓音温柔低哑,仿佛带着满腹情意沉沉落下:
  “姜辞,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此时幽州王宫,登基为王之后的第三年,楼弃依旧孤身一人。
  自从即位那日起,他就回绝了所有关于立后纳妃的奏章。哪怕是再三进谏,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一句:“孤不喜旁人管束。”
  他苦笑一下,不禁想起三年前那个紫川灯火辉映的上元节,他与姜辞并肩放灯。他曾调侃她,说她这般气度,将来做女君也无不可。
  她却笑着回他:“我做不来。日日点卯,批折子、与老臣周旋,事无巨细,哪一桩不操心?我才不想做这劳心劳力的事。”
  他那时只当她说笑。
  可如今,坐上这王座的他,才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几分真意。
  他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案前是永远批不完的折子,新政旧制交替,边疆未稳,朝内又党争频发。
  每一个决策,他都得独自扛下。
  这一刻,他忽然很嫉妒姬阳。
  万事俱休时,至少还有她在身边,可以帮他出谋划策。
  他猛地起身,将还未看完的奏章拍在案上,沉声吼道:“都出去。”
  殿中众臣怔住,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鱼贯而出,片刻后大殿只剩他一人。
  他仰头靠在椅背,望着头顶那盏金龙灯,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眼中尽是倦意与空茫。
  正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是他的弟弟,楼宿。
  少年身着素青常服,步伐稳重,神色温和。他见兄长如此模样,微微皱眉:“王兄,臣子都说您近日劳心太重,夜里还……”
  楼弃忽然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弟弟。
  他自幼读书,性子温厚,遇事果决,虽然武艺不出众,但颇有心计,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姜辞曾说的那种东西,一颗爱民如子的心。
  “楼宿,上来。”他淡淡开口。
  楼宿听令走近,只见楼弃铺开纸案,提笔研墨,落笔如风。
  片刻后,他将那张写好的圣旨拍在楼宿面前,笔往身后一甩:“给你了。”
  楼宿一惊,展开一看,竟是将王位传与己身的诏令。他几乎不敢相信:“王兄?”
  楼弃从椅上起身,抖了抖袍袖:“归你了。我守了这王位三年,也算尽了力。”
  “你有才干,有心肠,也有百姓所需的安稳与清明。”
  “你来做这王,远比我强。”
  楼宿急忙拦住他:“那王兄要去哪儿?”
  楼弃转头一笑,月光洒在他肩头,那一刻
  他眼中的疲惫竟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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