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100节

  “你……你说什么?!”谢夫人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不可能!我儿已剃度出家,哪来这等荒唐之言!”
  楚窈听后眼圈一红,手抚着腹部,语气软得几乎滴出水来:“我知夫人不信……可我没有撒谎。那时他尚未剃度,我还是东阳侯府的婢女,一次我们在丰都城内他下榻的酒楼,一夜荒唐……后来他却说我身份卑贱,谢家不会接纳我,便……便走了。”
  说到这,她低下头,像是极力压抑住泪意:“我从未要求他娶我,也不敢奢望名分……可如今孩子已有月数,我能忍辱偷生,却不能叫他也无根无依。”
  谢夫人面色难看,转头看了眼谢老爷,低声道:“这话,若有一字是真的,那可就是谢家的血脉。”
  谢老爷沉声道:“不查清楚怎知真假?她肚子里的孩子,若真是二郎的,那是我们谢家的骨血。若不是……咱们不能让这等人搅了门风。”
  谢夫人点头,又压低了声:“我先安排她住下,你叫人把二郎找回来。不行就绑回来,非得问清楚。”
  谢老爷沉着脸:“行,这就安排。”
  商量完,谢夫人整了整神色,重新看向楚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我家二郎远行未归,一切等他回来后再议。你一路辛苦,身子又重,且先住下歇息,需要什么告诉我们就行。”
  楚窈抬起头,眼中泛起盈盈水光,恭敬地应了一声:“谢夫人。”
  谢夫人吩咐下人安排膳食与住处,又特意交代:“别怠慢了人。”再看楚窈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只觉一阵心烦,却仍强压着怒气。
  不多时,饭食送来,热气腾腾。
  楚窈坐在桌前,一看见饭菜便急急扒了几口。她饿得实在狠了,吃得飞快狼狈,连汤都一口就喝尽。
  忽而她察觉自己失了分寸,连忙放下筷子,低头抹了抹嘴,面带羞意地道:“失礼了……只是我一个人饿不要紧,肚子里的孩子也还饿着。”
  谢夫人微微颔首,面上强作和颜,心中却暗自发慌。
  谢家好歹是紫川名门,如何能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凭一句“有孕”就入门?她
  这身出身,这般模样,做妾都难登堂入室。
  但谢夫人终究没有点破。
  她只是转过身,神情冷静地吩咐下人:“带她去那处空院落住下,好生伺候着。记得,把府里多余的侍女调两个过去。”
  “是。”
  楚窈被扶着站起,缓缓行了一礼,轻声道谢。
  而谢夫人立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
  “这二郎也是。”她冷声喃喃。
  谢老爷在一旁叹了口气:“不论是真是假,等二郎回来,事情……就揭晓了。”
  第二日午后,日光偏斜,照在溪陵边境的渡口的船只上,泛起一层薄金。
  沈廷安身披玄甲,独立于马前,神色冷肃,身后是一支整装待发的沈家军。
  水面上有风卷过,也吹动他肩上的披风,他却纹丝不动,只垂眸盯着手中一物。
  那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纸角已有些磨损。他缓慢摊开,露出上头熟悉的笔迹,清润而娟秀,一笔一划写得极漂亮,是姜辞的字。
  那日他自丰都回到溪陵,本以为姬阳必会来讨回场子,降罪于他。但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来。只收到一封信,信里没有责备,也没有审判,只有一张方子。
  那药方分毫不差地写着他那顽疾的调理之法。如今已过去许久,他的哮症竟好去了八成,旧时稍动怒便喘不过气来的苦痛,如今却都能熬过去了。
  他将纸折回原样,重新放入怀中,眼中情绪复杂而深沉,谁也看不清。
  这时,一名副将策马而来,低声问道:“少将军,西凉与北庭大败,我们真要……此时起兵攻打西凉?”
  沈廷安没有立刻答话,只看着江对岸沉思。
  良久,他忽而淡淡地说道:“上元节快到了。”
  副将怔住,没反应过来,讷讷地问:“少将军,您的意思是……”
  沈廷安眼神冷下几分,平静却不容置疑地道:“把西凉,给我打下来。”
  他声线低沉,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江水滔滔,压顶逼人。
  =。=
  日子一日日过去,紫川城头的雪化了又落,落了又化,街市渐渐热闹起来,唯独姜府深院,寂静依旧。
  姜辞大多时候都静坐在窗前,不知是在看雪,还是在发呆。偶尔也写字,笔却落得极轻。
  姬夫人来过一趟,带走了姬阳留在府中的几件旧物。
  那一日,天微有雪,姬夫人穿着素衣而来,见了姜辞许久未语,只轻轻坐在她对面,看着姜辞手里捏着的那只小虎护符,眼角红了又红。
  “他小时候也怕冷,屋里火盆都不能灭的。”姬夫人喃喃,“这些年在军中,习惯了苦,身子却吃不住冷。你若还记得,替我把这狐裘给他留着,哪怕只是留着。”
  姜辞看着她,许久才开口:“他没有死,我信着的。”
  姬夫人沉默了一瞬,唇角却带起一点点倔强的弧度:“倘若你心里也这样想,那就好好活着,不要颓靡。”
  她顿了顿,起身整理衣襟,临走前回头看姜辞一眼,声音轻轻的:“我这个儿子,比野草的命还顽强。他若真还活着,总能从死地里爬回来。”
  从那之后,姜辞似乎真的好了许多。
  她不再整日卧床不起,偶尔也随晚娘在府中小园子里走一圈,见着新开的梅花,会驻足看上一会儿,轻声问:“这种花,丰都有没有?”
  她开始试图重整旗鼓,开始认真梳头、写字、记账,也会帮父亲看看人口统计。
  “我要活着。”她对晚娘说,“活得好好的,等他回来。”
  又过了几日,紫川迎来了上元节。
  街上张灯结彩,许多铺子前挂起琉璃灯盏,孩子们提着兔灯追逐,百姓笑语盈盈,茶坊里已开始讲今岁头灯的传说。糖画摊热气腾腾,酒肆门口张罗着桂花酿与新蒸的米糕。
  风中飘着淡淡的糖丝香与爆竹味,一切都像往年无异,又像什么都已变了。
  姜辞正靠在榻上,窗帘半卷,日光斜洒在她一身素衣上,暖洋洋的。
  房门被轻轻推开。
  是姜潋。
  她进屋笑着唤:“阿辞?今日是上元节,晚上可想与我和你姐夫一同出去逛逛?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桂花酒酿圆子。”
  姜辞轻轻一笑,顺势躺倒在她腿上,像从前一样玩着她的发丝:“这是你和姐夫成婚后的第一个上元节,你们去吧。我要是去了,岂不是碍眼?我可以叫晚娘一同陪我。”
  姜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叹:“看你这几日神气好些了,我也就放心了。”
  姐妹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姜潋便起身离开。屋内再次归于寂静。
  姜辞坐起身来,看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又像泄了气一样,身子一歪,倒回榻上。
  傍晚时分,晚娘进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件披风。
  她边铺衣边道:“姑娘,您一个朋友来了。”
  “谁啊?”姜辞懒懒地问,眼皮也不抬一下。
  “燕王啊,他说特意从幽州赶回来,想在紫川过上元节,邀您一同出去逛逛。”
  姜辞“唔”了一声,没再回应,只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跟他说我不去。无聊得很,可以带我妹妹去。”
  “哎哟。”晚娘叹气,“您这话说得,小小姐可是粘着老爷呢,哪肯走呢。”
  话音刚落,窗外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你难道不想和我去河边放灯,祈祷你的情郎早日回来吗?”
  姜辞一怔。
  她缓缓从被子里钻出来,坐起身,望着窗外半明的天色,片刻后咬咬牙。
  “晚娘,”她声音轻轻的,却是认真的,“去给我梳妆。”
  晚娘眼前一亮,赶紧应了声“好嘞!”随即张罗起镜子、首饰和那件还没穿过的水红襦裙。
  夜幕正缓缓落下,紫川的灯火,也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夜色渐深,紫川城内的灯火如织,街道两旁花灯高挂,彩幡随风轻晃,笙箫隐约,恍若旧梦重温。
  姜辞坐在镜前让晚娘替她簪好最后一支银钗,垂下的流苏刚好在眉心轻晃。她穿着一身剪裁素净的橘色曲裾,披风是暗红色,与她唇色相映,静静坐着时,眉眼清淡中自有一种沉静之美。
  她站起身,整理好衣摆,轻轻走出屋门。
  门外早已等候的楼弃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忽然怔住了。
  楼弃一时间有些痴然,可不过几瞬,他便若无其事地咳了声,嘴角勾起惯有的笑意,走上前来,从背后拿出一个龙头花灯,递到她面前。
  “送你的。”
  姜辞低头看了眼那灯,做工不算精巧,却别致生趣,小灯上还画了几个竹叶与星点灯火。她接过,声音轻柔道:“谢谢。走吧,今日不知燕王想去哪里逛?”
  楼弃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地低声道:“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叫我名字就好。”
  姜辞看着他,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好~楼弃。”
  二人并肩出了姜府,街道上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楼弃走在她身侧,偶尔回头看一眼跟在后头的晚娘,确保她不被人群冲散。
  姜辞手里提着花灯,却似乎对这节日繁华并无多少兴致。她目光淡淡地扫过街边卖灯糖的摊贩、欢笑嬉闹的孩童,还有披着花帛的民间舞队,神情始终未曾轻动。
  楼弃侧头看了她几眼,只觉她比往日更安静了些,却又安静得让人心疼。
  正当此时,一名奔跑中的小孩不小心从旁侧撞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姜辞。楼弃眼疾手快,立刻俯身半蹲,挡在她身前,一手将那孩子抱住。
  “别跑那么快。”他声音不重,却透着威严,“上元节人多,撞到了人可不好。”
  那孩子吓了一跳,连忙向他和姜辞鞠了个躬,口中道了歉,便红着脸跑开了。
  姜辞站在原地,看着楼弃正了正披风,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友善的一面。”
  楼弃咧嘴一笑,打趣地道:“合着我在你
  眼里是个凶神恶煞呗,我一向温柔。”不待她回话,他转而望向前方,“那边似乎有舞狮表演,去看看?”
  姜辞点了点头,二人随人流缓缓前行,直到来到城东广场的舞狮台下。
  鼓声雷动,两头彩狮翻腾跳跃,台下观众掌声不绝。
  这时,场上传来主持的高声:“今日舞狮采花,抛绣球啦!谁抢到这只绣球,来年便可心想事成!”
  人群轰然起哄,都踮脚望着台上那只红绣球。
  楼弃站在原地,眼神却从未离开那枚绣球半分。鼓点声骤响,那红绣球被抛至半空,人群中跃起数道身影。
  只见楼弃纵身一跃,动作干脆利落,在众人惊呼声中稳稳接住了那颗红球。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与喝彩,夸他“身手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却没有任何炫耀之意,只径直穿过人群走回姜辞身边,将绣球递给她。
  “你比我更需要这个。”他语气温和,眼神澄澈坦然,“送给你,就当是你的上元节礼物。”
  姜辞微怔,接过绣球,一言未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