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88节

  她一字一句读完,回头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眼前一阵发黑,胸口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疼得无法呼吸。
  “生死勿复相闻。”
  姜辞低声念了一遍,指尖轻抚那句字,仿佛每一笔都带着寒意。她望着那行墨迹,静默良久,忽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将那张休书轻轻折起,收进怀中。
  她转身走出主厅,门外秋风乍起,吹动廊下石灯微微晃动。晚娘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刚要开口,姜辞却轻声道:“晚娘,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们回凉州。”
  语声平静,却听不出一丝退意。
  晚娘一怔,忙随着她回府。一路上她踌躇不语,直到回到东阳侯府,终是忍不住开口:“姑娘……您当真要走吗?”
  姜辞站在屋檐下,望着天边斜阳,神情淡然:“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姜辞也是有骨气的。若他心甘情愿纳妾,我便也不必委屈自己。如今这休书落在我手里,倒也落得痛快,我本就不愿与人共享夫君,这下更好,我们回凉州,过我们的日子。”
  她语气轻描淡写。
  晚娘欲言又止,随即问道:“那姑娘的嫁妆……是否要与姬夫人说上一声?”
  姜辞轻轻摇头:“婆母待我一向极好,我回凉州后,自会亲笔修书一封,报一声平安。至于那些嫁妆——就当是我买下凉州的平安了。如今别惊动她,若是惊动了,恐怕这趟路便走不成了。”
  她说罢,目光一顿,转头吩咐道:“去,把银霜唤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走。”
  晚娘应了一声,只觉鼻尖一酸,终是红了眼眶,转身而去。
  主仆三人简单打点行囊,避开府中人眼耳,悄然而出。府门静默,连鸟雀都不曾惊动一只。
  银霜早已将马车牵来,立在巷口候着。姜辞临上车前,回身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东阳侯府四字。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眸中没有一丝留恋,旋即收回视线,提裙登车,轻声吩咐:
  “我们走吧,回家了。”
  另一边,钟府巷外,乌云密布,暮色沉沉。
  陆临川走在最前,双手高捧漆木托盘,其上放着钟嗣的披风与
  铠甲,仍沾着血痕,与泥灰杂糅,沉甸甸地压着所有人的心。
  其后,姬阳与几位东阳主将抬着裹着黑白素幔的棺木,脚步整齐沉缓,一语不发。
  街巷两旁百姓纷纷止步回避,齐齐俯身低头,无人敢出声。
  钟府门前,老仆奔出,跪倒在地,声音嘶哑:“都督……夫人正在内屋……奴才这就去禀。”
  话音未落,钟夫人已闻讯而来。她身着素衣,满目憔悴,本还撑着一丝希望,直到看见那口熟悉的战棺。
  她僵在原地,脚步一顿,喉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哽咽,猛地扑上前,却在离棺木尚有数步之距时,身形一软,直直昏厥倒下。
  “夫人!”下人惊呼一声,连忙将她扶走。
  姬阳双唇紧抿,眉目间如覆寒霜。将棺稳稳安置于钟府正厅后,他默然立在棺前,不发一言。
  将士们纷纷站定,一字排开,神色肃然。
  雨渐渐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从乌压的天幕落下,落在石阶上,落在棺上,也落在姬阳的肩头。
  他静静站着,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曾许诺亲自将钟嗣带回家,如今信守了承诺,却是以这等方式。
  “钟嗣……”他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哽咽,字字如刃。
  “你不是说还要教你儿子练箭,还欠你夫人一只青州的白瓷钗盏吗?你不是说,要我封你去燕南,建座小庄子,种杏花……你说你还要活。”
  雨声渐密,风起衣角,却无人言语。
  他抬手,将身上的战袍披风解下,亲自覆在棺上。陆临川默默退后半步,站于他身侧,其余众将也齐齐抱拳,低头肃立。
  这一刻,没有号角,没有哀乐,唯有风雨为引,青瓦旧庭,替东阳军的骁勇将魂,送上诀别。
  许久,姬阳低声道:“好兄弟,我答应你,日后你的儿子,东阳军来养。你妻子,东阳军来护。”
  说罢,他一拳擂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将这句誓言烙进骨血。
  雨,越下越大。
  他却站得笔直如枪,纹丝不动。
  这一日,钟嗣归家。而姬阳,将这一份兄弟情,埋进了雨中,也埋进了心底最沉的角落。
  连续两日,姬阳亲自带人入钟府操持丧事,从选墓入棺到送魂焚纸,凡事都不假他人之手。钟嗣是他并肩七年的兄弟,这一别,永绝。
  直到第三日傍晚,东阳侯府正门缓缓开启,风尘仆仆的姬阳终于回来。
  他一踏入府中,便有一抹身影快步而来,将他拦在了垂花门下。
  “阿辞呢?”姬夫人沉声问他,神色已不复往日从容。
  姬阳闻言一怔,像是心口忽然被针扎了一下。但很快,他冷笑一声,语气冰冷:“我把她休了,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啪——
  巴掌毫不犹豫地落在他脸上,清脆刺耳。
  第71章
  姬阳怔住,半边脸迅速红了,唇角泛起一点血痕,却没有动。
  “你这个混账!”姬夫人颤声怒斥,眼圈通红,“你可知,当年你能从凉州活着逃出来,是姜怀策冒死,暗中替你开路!”
  姬阳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你说什么?”
  “姜家,从未害你,阿辞入府,我便想成全你们,好叫你不必背负仇怨,也不必辜负她。可你呢?你冷她、误她,如今又休了她,就为了一个……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女?”
  姬阳只觉心口一阵空洞,仿佛有人狠命扯掉了他最后一层遮羞的皮。他握紧拳头,声音低哑而僵硬:“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姬夫人冷笑:“早说?你愿意听吗?”
  姬阳胸口起伏,眉目翻涌着暴烈的风暴。他仿佛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缓缓垂下手,嗓音几不可闻:“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本已放下凉州旧怨,可她……却在我心口扎了一刀。”
  “你心口的刀,不是姜辞给的!”姬夫人怒意未消,直接伸手揪住了他胸前衣襟,将他扯得踉跄半步,“你还不明白你究竟做了什么?你跟我来——我让你亲眼看看你这个心口之刀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转身快步走进内院,姬阳沉着脸跟上。
  屋内,香炉袅袅,楚窈安静坐在椅上,身旁一杯热茶未动,手却落在腹上,目光柔软得几乎令人错认她是位温婉的待嫁女子。
  姬阳一进门,神色一凛:“她怎么还在?这不是姜辞从宁陵带回来的婢女吗?怎么没随她一同走?”
  姬夫人缓缓转身,看着他,一字一顿问道:“你酒后对她做了什么?”
  姬阳整个人一震,眼神变得凌厉无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嘴角抖了一下:“娘,我是你儿子,你难道不了解我?你觉得……我会在醉酒后,对她那样的……”
  话未说完,他已从腰间拔出佩剑,他走到楚窈面前,冷声问道:“你肚子里是谁的种?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楚窈脸色一白,身子一颤,瞬间跪倒在地,脸上浮出惊慌之色:“都督……那一夜……奴婢也是被逼无奈……那日您唤奴婢入屋奉茶,奴婢……奴婢怎么也没想到……”
  她话未说完,姬阳的剑锋已经搭在她肩头。
  “我何时唤过你?你若再敢攀咬一句,我今日就连你腹中的孽种一并宰了!”姬阳低吼,字字咬碎,从齿缝中逼出杀意。
  楚窈顿时花容失色,瘫软在地,颤声哭喊:“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害怕……奴婢只是怕肚子里的孩子没名没分……”
  “名分?”姬阳怒极反笑,回身对姬夫人低声吼道,“你听听她说的,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姜辞,我都不会看她一眼。”
  姬阳眼中寒意逼人,脚步一沉,缓缓朝楚窈逼近。
  她正跪伏在地,面如白纸,手死死捂着腹部,整个人如筛糠般颤抖。可那点柔弱的可怜模样,在姬阳看来,恶心至极。
  “你撒的每一个谎,都是在泼脏水。”他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底挤出来,“既敢怀这孽种,就该承受代价。”
  他猛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拎起。
  “在这屋里杀了你,脏了我母亲的地方。”他语气冰冷至极,拖着她就要往外走。
  “都督——!”楚窈惊叫,死命挣扎,却根本撼动不了他的臂力,连声哭喊,“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我太怕了,是我——”
  “怕?”姬阳嗤笑,“你胆子不小,攀咬我都不带眨眼的,还是说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号?”
  话音未落,院门处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都督——等等!”
  越白跌跌撞撞奔进来,额上满是冷汗,一见姬阳拖着楚窈往外走,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张开,挡在两人之间。
  “都督!孩子……是我的,是我与楚姑娘的孩子!”
  这一句话,如重锤落地,整个屋前霎时死寂。
  姬阳身形一顿,半晌没动。楚窈则猛地望向越白,眼中是又惊又怕,此刻看他像救命稻草。
  越白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声声颤抖:
  “是我……是我不愿她在府中一辈子做奴婢,是我不想我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也做奴婢。是我出的主意,让她攀上您,借您的名头,给孩子求一个好身世。我怕若我们私自成亲,将来这孩子身份低贱,被人看轻……”
  “她从未想害您和夫人,一切都是我安排的,都督……您要杀,就杀我。”
  姬阳听完,久久未动,嘴角却忽地扯起一个冷笑。
  他松开了手,楚窈跌坐在地,哭得断断续续。
  姬阳慢慢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越白,喉结微动,忽而低低地笑了两声,那笑意却带着彻骨的冷。
  “越白,你随我多年,我待你如何?”
  越白咬着牙,头也不敢抬:“都督待我恩重如山,属下知错。”
  姬阳的笑容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疲倦与恨意交织。
  他反手将剑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震响。
  “你娘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叫我护你一世周全。我本以为你忠诚质朴,不会负我。
  可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刺了我。”
  他的眼神,像是看透了这个曾陪他数年的少年——陌生又荒唐。
  “我不杀你。”
  “但你若还有一点血性,就自己了断。”
  说完这句,姬阳转身,脚步沉稳地走远,连头也未再回。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