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69节

  屋檐之下,原本空着的柴房悄然闭上了门扉,昏黄灯火照在窗纸上,影影绰绰,一双人影贴近,又缠绕在一起,挂着香囊的腰带自越白腰间滑落,落在地上。
  井边的木盆静静待着,湿漉漉的水迹还未干,显得格外寂寞。
  过了许久,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楚窈低头理着衣襟,步子还未站稳,身后忽而传来一声迟疑的低唤——
  “要不……我去和都督说,我娶你?”
  她脚步一顿,面色微变,过了片刻,她缓缓转过身来,眉眼清清淡淡,声音却带着一点温软:“越大哥,暂时别告诉都督和夫人……我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事。”
  越白皱眉,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认真地道:“你是姑娘,清白已给了我,我若不负责,良心也过不去。”
  楚窈仰头望着他,眼底并无太多波澜,语气却真切:“夫人如今还不喜欢我,我不想让她知道。等我再与她多些相处,再寻机会告诉她和都督,可好?”
  越白沉默了一瞬,终是点头:“我尊重你。”
  说罢,他回到井边,挽起袖子,将地上的木盆重新端起,弯身洗起了衣物。
  楚窈也蹲下来,刚伸手,便被越白一把拦住。
  他低声道:“我来,井水凉。”
  她微笑着收了手,没再争,坐在一旁用手缠着自己的发丝,毫无波澜的看着埋头搓衣的越白。
  越白将最后一件衣裳拧干,搭在绳上,手指因井水浸久泛着微红。他起身拍了拍衣摆,道:“我先回去了。”
  楚窈点了点头,眼神温顺。
  越白看了她一眼,像是还有话要说,但终究只是转身离去,脚步未曾回头。
  待他的背影彻底隐没,楚窈才慢慢弯腰,将空了的木盆抱起,一步步走出后院。
  月光淡淡洒在石板路上,她走过几步,忽听见前院那边传来人声。
  有人在说笑,推杯声夹着瓷盏轻撞的脆响,话语间熟稔温和,不带一丝隔意。
  她脚步一顿,站在角门处。
  院中灯火微明,姬阳、姜辞与谢归璟围坐一席,交谈间神色皆轻松自然,偶尔传来姜辞的笑声,温软又清亮。
  楚窈抱着木盆站在暗影中,看着他们,那笑声不知为何,像针一样,扎得她耳膜发麻。
  晚膳后,他们三个人还在院中坐着,楚窈手中抱着新换的床被,来到姜辞的房间,地走到床前,将被褥一层层铺整。
  铺完后,她原本该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扇半掩的衣笥上。
  她回头四下望了望,没人进来,才走上前去,指尖搭在柜门边缘,轻轻一推。
  里头整整齐齐挂着几件姜辞常穿的衣裳,大多颜色素净,料子却极好,袖口衣摆都绣着极细的暗纹。楚窈眼眸微亮,伸手拎下一件浅色衣衫,走到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比划了一下。
  衣衫垂在她身前,虽未穿上,但镜中的她却仿佛忽然换了身份。
  她轻轻侧过脸,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
  接着,她又看向梳妆台。
  上头搁着几样首饰,她伸手取下一支嵌了碎珠的簪子,插入自己发间,比了比,又斜睨镜中模样,目光流连。
  可只一瞬,那神色又慢慢敛去,她垂下眼帘,将簪子从发间取下丢在台面上,再把衣服重新挂回衣笥中。
  她从屋内出来时,正见谢归璟在与姜辞、姬阳作别。
  那位谢公子似是饮了些酒,脚下略显虚浮。辞别之后,步履微晃地朝府外去了,楚窈瞧见,悄然跟了上去。
  第55章
  楚窈远远跟在他身后,脚步不快,始终与他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谢归璟走在街上,神情恍惚,似乎未察觉有人尾随。
  他身上酒气未散,脚步微飘,走到一处街边的小酒铺前才停了下来。
  风吹起那间酒铺门口悬挂的幡子,红布边角卷起,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谢归璟仰头望了望,终是迈步坐下,冲着店家淡声道:“来一壶烈的。”
  不多时,酒壶上桌,他拎起来倒了一杯,一仰头饮尽,又续满一杯,再饮,再续,酒落瓷杯声清脆。
  楚窈藏身在巷口的暗影中,静静看着他。
  谢归璟忽而低笑了一声,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命数。他丢下酒杯,将酒壶举起,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自嘴角滑落,他却不在意,眸中浮出一抹晦暗。
  他喃喃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阿辞……倘若我早些让爹去你家提亲,如今,坐在你身旁与你共赏月色的人,便是我了。”
  话落,他垂下头,手指紧握着酒壶,仿佛要将那壶捏碎。
  一阵风吹过,灯火摇曳,他眉间的沉痛被映得愈发深重。他抬手覆住胸口,又是一口酒灌下去,像是要将那股堵在心头的郁闷生生压下。
  巷口的楚窈望着他,神情莫测,默默转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天将将亮,院中还很静谧,只有几只鸟叫。
  姜辞正要梳洗,忽听得一阵轻响。她起身开门,只见姬阳站在门外,神情沉静。
  他看着她,语气温和道:“不知明晚,可否借晚娘一用?”
  姜辞微微一怔,随即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姬阳道:“后日便启程回丰都。这段时日在宁陵停留已久,东阳军与百姓同舟共济,我想着让晚娘做些烤鹿肉,再备几坛好酒,让弟兄们聚上一聚,也好作别此间过往,顺带祭奠那些……未能归来之人。”
  姜辞听了,缓声应道:“好。”她知道他重情重义,就算姬阳不来提,姜辞也想好了去替他操办,此事倒是不谋而合了。
  姬阳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去。姜辞抬眼看他,只见他顿了片刻,又开口:“你也一起来吧。”
  她略一沉吟,答道:“好。”
  姬阳这才轻声道别,转身离去。
  姜辞收回目光,唤来银霜与楚窈,道:“今日我们也差不多该收拾行囊了,后天便启程回丰都。”
  银霜一听“回丰都”,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久违的喜色。
  楚窈站在一旁,神色迟疑,片刻后轻声问道:“夫人,我……我是不是要留在宁陵?”
  姜辞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若你愿意,就同我们一道回去。”
  楚窈怔了一下,眼眶倏然红了,忽地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姜辞的手,哽咽道:“真的吗,大姐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在你身边。”
  姜辞微蹙眉,缓缓将手抽出来,弯身扶她起来:“你若无处可去,就先跟我们回丰都。等到了那里,若你有想做的事,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
  楚窈抹了抹眼泪,连连点头。
  姜辞转身对她们二人道:“去吧,开始收拾吧。”
  姜辞回到屋内,关上门扉,转身坐于案前,将缝制了一大半的衣裳拿起,指尖在布料上略略摩挲。如今针脚已密密缝完大半,只剩肩头一处未收。
  她略一沉吟,取出绣线,手中针线飞动,动作比往日更快了几分。
  许久,那双肩头的纹路也渐渐成形,是两只老虎头,针脚虽不繁复,轮廓却分明。她挑的不是金线也不是红线,只是一抹内敛的墨色,藏在布色之中,不张扬,却也锋利如故,就像他一样。
  院中树影斑驳,黄昏时分,天色泛起暮光。
  银霜正蹲在屋内角落,一边整理衣物,一边核对行囊:“这些是姑娘的披风,那边的书册也要带上……还有窗边那一小篓香料,我晚点打包。”
  楚窈在她身旁帮着叠衣服,低着头,一声不吭,眼神却悄悄扫过那张木榻。
  榻上放着一条素白的帕子,上头绣着极细致的翠鸟,是姜辞惯常贴身带着拭汗之物。早些日子,她见过几次。
  楚窈的指尖不自觉顿了顿,片刻后,趁银霜不备,她轻手轻脚走到榻边,假装收拾褥子,指尖一卷,将那帕子藏进了自己衣袖里。
  帕子极薄,叠起来不过指肚大小,藏在袖中毫不惹眼。
  她转过身时,眼底掠过一抹说不清的笑,又带着一丝隐约的不安。
  银霜抬头看她一眼:“这几件还没叠完,别发呆。”
  楚窈连忙笑了笑,语气一贯温顺:“我这就来。”
  清晨,晚娘便领着几个东阳军士兵赶往宁陵早市。
  正是猎人回镇的时候,市集上满是新鲜的山货与野味,一应俱全。晚娘站在肉摊前,一边让摊主解下猎鹿,一边细细挑拣,不时弯身察看筋骨肥瘦。她挑了几头瘦壮的鹿,又让人去备了几只飞禽,一旁的士兵手脚麻利,将挑好的东西一一提起。
  “得再去跟酒楼取些好酒。”晚娘道,“都督说过,今夜是请军中弟兄吃一顿好的,总不能怠慢。”
  于是她又拐进了酒肆,跟掌柜订了二十坛桂花酿与烈酒混搭,约好傍晚之前送到城西营地。
  付过钱后,晚娘又特意绕到一侧牛肉铺,挑了一块色泽红润、纹理细密的上好牛肉。那是姜辞昨夜特地交代过的,说都督最爱她做的卤牛肉。
  身后的东阳军看她大包小包张罗不休,有人打趣道:“晚娘,这阵仗看起来可不小啊。”
  晚娘嗔笑一声:“今儿个都督请客,哪敢马虎?”
  一个年纪尚轻的兵笑嘻嘻道:“上次晚娘做的烤鹿肉太香了,可惜太少,我们那边兄弟全抢疯了。”
  “是啊!”另一个接口,“今儿要是还能吃上那味儿,打仗都更有力气了。”
  晚娘笑着斜睨了他们一眼:“你们都多大了?一个个像个馋鬼。”
  有的说十八,有的说刚过二十。
  晚娘笑道:“和我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年纪差不多。得了,快些走吧,再晚了,鹿肉不新鲜。”
  众人一笑,便跟着她将食材运回营地。
  而此时府中,姜辞正站在铜镜前,手里提着两件颜色不同的衣裳,回头看向身后的银霜与楚窈:“你们说,这两件哪件好看?”
  银霜毫不犹豫道:“都好看。”
  楚窈站在一侧,目光柔软又羡慕,低声说道:“第一件吧,穿上衬得大姐姐更加国色天香。”
  姜辞闻言失笑,终是选了那件鹅黄色襦裙,领口绣有细细金线,素雅中带着几分喜色。她又从首饰盒里挑了两枚不太素的珠钗与耳饰,递给银霜:“来,帮我梳头吧。”
  银霜应声而上。姜辞静坐在镜前,却从镜中看见楚窈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眼神里露出羡慕之色。
  她忽然起身,从柜中拿出另一件稍素的衣裳,走过去将楚窈按坐在梳妆台前,温声道:“听说你曾有个姐姐,如今你叫我一声大姐姐,我便也将你当妹子看,来,我给你梳个头。”
  楚窈愣住,一时竟不敢动。
  “没事的。”姜辞轻轻一笑,“坐着吧。”
  银霜也帮着打下手,姜辞提了木梳,温柔地为她理着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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