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56节

  那一刻,他心头忽然一震,像是多年来冷硬如铁的心,被谁轻轻点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情绪,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
  他忽而想到姜辞。
  这一切的缘起,都始于她。
  那颗被仇恨、战争和羞辱锻成的心,在这个清晨,被凉州人的朴素善意与一首歌谣,撬开了一道细缝。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提起热豆腐,快步往客栈走去。
  清晨时分,阳光才刚照亮榆关郡的屋檐。姜辞倚在客栈二楼的窗前,手中还捏着一角帘子。她低头望去,只见街市已渐渐热闹起来,卖菜的吆喝声、早点摊飘出的香味,与早起孩童的追逐声交织成一幅人间烟火图。
  而她的目光,却只停在一个人身上。
  姬阳走在街上,一手提着食盒,神情与往日不同,不再是那种冷硬紧绷的模样。他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眉间那道拧紧了许久的褶皱,竟悄然舒展开了些许。
  街边还有人围坐着谈笑,依旧在传着他的事迹。
  姜辞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掠过一抹柔光。她轻轻将窗合上,回到榻上,闭上眼。
  不多时,门外传来轻轻一声敲门。
  她慢条斯理地起身,披了件外衫,才“睡眼惺忪”地将门打开。
  姬阳站在门外,一身晨色微露的风尘气息。他走进来,将手中的豆浆与炸豆腐放在桌上,语气不甚自然却低声道:“趁早市还热,我给你带了回来。”
  姜辞微微一怔,随即唇角一弯,带着刚醒的慵懒语调道:“都督辛苦了。”
  本以为他只会点头不语,却
  没料到他竟一反常态,轻声回了一句:“外头的榆关早市,也挺热闹,倒也……别有风味。”
  她转过身去,掩住脸上的笑意,眼波轻转走向梳妆台前,铜镜中照出她唇边的一抹狡黠:“都督,银霜不在身边,你可否帮我梳一下头发。”
  第45章
  这一句话,像是拨了一下风中紧绷的弦。
  姬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许久才迈步走上前。指腹轻轻碰过梳子的檀木把柄,停顿了一瞬,却始终没落下动作。
  他望着铜镜中姜辞的脸,目光一触即收,喉结微动,语气别扭:“我……手重,不适做这事。”
  话音刚落,他已将那把梳子轻轻放回桌上,脚下退开半步,像是怕再待下去便会犯错似的。
  “我在楼下等你。”他语气克制而短促,像在压抑什么。话说完,已阔步走出了房门,步子快得像在逃。
  门扇合拢那一瞬,姜辞终于放肆地笑了出来。她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唇边笑意温软,眼底浮着一层藏不住的光。
  午后的阳光从榆关郡东城区斜洒下来,落在街角墙砖上,投出一格一格的暖影。姜辞与姬阳并肩走在小巷间,步子缓缓,街边叫卖声、孩童嬉闹声与茶摊上的闲谈声此起彼伏。
  “听说那位东阳大都督,是亲自把伤员从泥水里背出来的。”
  “唉,战将也有仁心,这人当真不一样。”
  耳边一句句落入,皆是对姬阳的夸赞。姜辞忍不住笑了,抬手啪地一声拍了拍他肩膀,笑得意味深长:“都督,无论他们是玩笑还是扯闲篇儿,你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姬阳被她拍得肩膀一沉,眉心微蹙,看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姜辞已背着手走远了几步,语调轻快,像是对他那副冷脸并不在意。
  他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小巷转角处,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蹒跚迎上来,衣衫朴素却整洁,满是风霜的脸上浮着一丝迟疑,眼中却藏着期盼。
  “这位姑娘……”老妇人嗓音嘶哑,拦住姜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二位……能帮我修一下屋子吗?”
  姜辞停下脚步,微微一怔,旋即低头问道:“您家里没有人了吗?”
  老妇人轻轻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丈夫与儿子早年上了战场,都没能回来,家中只剩我和一个久病的孙儿。这些日子雨水多,屋檐塌了一角,本想出门请几个年轻人帮忙修修,恰好瞧见你们路过……”
  说话间,老妇人抬手指了指巷子尽头那栋低矮的瓦屋,屋角的檐瓦坍塌了一片,木梁露出焦黑的伤痕,似是前几日雨夜中被雷击伤。
  姜辞顺势望去,目光落在那处残破之处,又回头看了一眼姬阳,唇角带笑,眉眼微挑:“大人?”
  姬阳冷淡地瞥了那屋子一眼,双臂抱在胸前,语气淡得像是在拒绝一场麻烦:“修屋顶不是我们该做的。”
  姜辞却没听劝,径直朝老妇人点头:“您带路吧,我们尽力而为。”
  姬阳站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良久,他才低声啧了一句,解下外袍扔在一旁的木架上,卷起袖子,提起锤子走了过去。
  屋后那口梯子年久失修,姜辞扶着老妇人借来一条结实的竹梯,姬阳登梯而上,阳光在他背上投下沉稳的影子。
  他动作利落,步步沉稳,站定之后,俯身检查破损的瓦梁,一言不发。
  老妇人端来一盏粗茶,放在桌上,笑着道:“看姑娘和这位公子,想来不是本地人罢?”
  姜辞接过茶盏,温声道:“我们是从宁陵过来的。”
  “宁陵……”老妇人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挂念,“那儿的水患不知如何了。前些日子,孟使君还来郡里筹粮,好些街坊都把家中余粮拿出来捐了,就盼着那边的百姓能熬过去,不至于断炊。”
  这番话落入姬阳耳中,手中动作微微一顿。
  姜辞站在屋下,抬头看着屋顶,只见他抬手一下一下将裂开的木板敲正,又将新瓦片铺上,每一个动作都沉稳有力,干净利落,竟比寻常工匠还要认真几分。
  她收回目光,轻声应道:“是啊,好在如今,他们已熬过最难的时候。”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眼中泛着欣慰的光,连连点头。
  姬阳身上的袍摆被风拂起,汗珠在额角滑落,他却没有半分停顿,眼神专注。
  屋旁的小少年趴在窗边,双眼闪着亮光,忽然朝姜辞笑着喊道:“姐姐你夫君好厉害!”
  姜辞听了,眸光一转,嘴角轻轻一弯:“是啊,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屋顶上的人手中动作一顿,锤子敲在瓦片上的节奏忽然慢了一瞬。
  小孩眨着眼睛又问:“你们会吵架吗?”
  姜辞佯作认真,语气低了几分:“他不敢。”
  姬阳依旧沉默,只是眉头轻轻挑了挑,却未做声。瓦片最后一块稳稳安上,屋顶修缮完毕。
  下屋时,姬阳顺着梯子一步步走下,手掌还残着木屑的粗糙,汗水打湿了后背的中衣。老妇人连声感激,非要留二人吃顿便饭。姜辞不等姬阳开口,便替他点头应下。
  “难得有热饭,要不我们一起?”她笑着说。
  姬阳看她一眼,终究没有反驳。
  屋内的饭桌简陋,但香气扑鼻,柴火炊烟里飘着久违的农家味。
  老妇人端出自家腌的菜脯和豆汤,一边布菜一边絮絮念着感激的话。
  姬阳没怎么说话,只是吃着,偶尔抬眼看一眼姜辞。她袖口挽起,脸上带着未散的汗意与笑,眼里没有隔阂,也没有负担,那是他在丰都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为何她非要留下来帮忙。
  因为她真的在意在里的一切,就像她在意宁陵百姓一样,遇到他们的事情,她总是义无反顾。
  饭后临别时,老妇人将一包腌好的咸菜硬塞进姜辞怀里,笑道:“自家腌的,不值几个钱,但配饭吃倒也下得了口。”
  姜辞接了下来,含笑应谢,忽而想起老妇人曾提及孙儿久病在床,便主动开口道:“老人家,我会些医理,若您不介意,我给令孙诊诊脉可好?”
  老妇人一怔,旋即感激涕零:“姑娘愿意出手相助,我们祖孙两个感激不尽,只是家中实在拮据,拿不出诊金……”
  姜辞柔声道:“这一包咸菜,便是诊金了。”她笑意盈盈,看不出半分施恩的姿态。
  老妇人闻言,连连称谢,目中泛起热泪,口中念着:“姑娘与公子真是菩萨心肠,像你们这样的人,日后定有好报。”
  姜辞走进厢房,给那病中的少年搭脉片刻,眉头微蹙:“是肺病,拖得久了需好生调理,不能再耽误。”
  出了门后,姜辞拉着姬阳一路走到城东一家药铺,将药方写下,交予掌柜,又附上一纸地址,道:“这药麻烦你按方抓好,每十日一剂,送到这位老人家门前。”
  掌柜点头应下,只是看了眼药方后,道:“这药贵得紧,姑娘可得先付些银钱。”
  姜辞低头翻了翻衣襟,随即取下发间的一支素玉簪子,轻轻放到柜台上:“这支簪子折价应当够吧?”
  掌柜拿起一看,点头称是。
  姬阳在一旁看着,忽然出声:“我带钱了。”
  姜辞笑着摇头:“没事,这点事我来。”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姬阳动了动唇,终究没再多言。
  出了药铺,两人并肩走了几步,街角一抹日光斜落在姜辞鬓边,簪子不见了,她却神色如常,只偶尔伸手拢拢发丝。
  姬阳忽然顿住脚步,道:“我好像落了点东西,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姜辞点点头,站在街边等他。
  姬阳转身折回药铺,悄悄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道:“这笔药钱算我的,把那支簪子还我。”
  掌柜拿起银子,连声应是,小心翼翼将那支簪子递还。
  姬阳接过簪子,随即小心收进怀中,转身离去,神色淡然,仿若无事。
  他重新走回姜辞身边,神情一如方才,连步伐都不紧不慢。
  姜辞转头看他,笑问:“找到了?”
  “嗯。”姬阳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城东的街市逐渐稀落,拐入一处开阔的土路时,前方豁然开朗,一座马场映入眼帘。
  姜辞脚步微顿,站在马场外侧的篱笆边,目光被那些奔腾而过的马匹吸引。她下意识走近两步,眼神追随着一匹高头大马,神色中有一丝难得的出神。
  姬阳也止住脚步,淡淡看了她一眼。
  “怎么?”他问。
  姜辞看向他,语气里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向往:“我小时候觉得马很威风。但我爹说女孩子不适合骑马,就从来没学过。”
  姬阳沉默了两息,随即开口,语气平平:“你想骑吗?”
  姜辞回头看他,像没听懂似的:“嗯?”
  他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我问你,想不想骑。”
  姜辞眼睛微微一亮,点了点头:“想。”
  姬阳没再说话,只抬手招呼了一声马场的执事,低声吩咐几句,很快便有人牵出一匹温驯的栗色马。
  姜辞站在马前,犹豫片刻。马儿比她高出许多,鼻息喷得她额前发丝微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