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34节

  姬阳转眸,神情不悦:“你不必开口。”
  姜辞仍旧执拗地站着,声音清冷却带一丝坚定:“她罪当有罚,但未必当死。她所犯,确是死罪,但既然尚存悔意……不如留她一命,叫她活着承受所为。”
  话音未落,姬阳怒气终于压不住,一掌拍案而起,沉声怒喝:
  “姜辞,她险些害死你,你竟还为她求情?”
  他站起身来,身形如岳,眼中是难掩的怒火与困惑,“你知不知道她若再狠一点,你现在就不在了!”
  姜辞望着他,没有争辩,只是缓缓跪下,衣角拂地,唇角带着一抹难言的淡笑。
  “所以我才不要她死。”她声音轻柔如水,却带着决绝,“我想她活着,活得久,活得苦,日日夜夜记着她曾如何害我。死是解脱,活着……才是惩罚。”
  这一刻,姬阳喉头微动,终究无言。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姬栩扶着百阳缓步而来,神情淡淡:“幸得弟媳无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发配青州,去修边境新城吧。青州如今动荡不安,缺人手修防御墙,正好。”
  他说完,又朝姜辞点点头,“我想,这样的结果,也合你心意。”
  姜辞微微颔首,轻声道:“甚好。”
  姬阳收回视线,盯着地上的寄秋许久,最终只冷冷道:“既是我夫人开口,那便从了她。”
  说罢,拂袖而去。
  他身后风起,衣袍翻动如铁云压城。
  沈如安缓缓将手中茶盏放下,转身前,抬眸望向姜辞,眉眼盈盈,语气温婉得几近天真:
  “二表嫂与子叙表哥,果真心善。”
  她唇边笑意淡得发凉,像是盛夏时节下的一场暗雪,掩得住锋芒,却掩不住那一丝彻骨阴鸷。
  这一刻,姬栩只觉眼前这个女子,既陌生又可怖。曾经笑言欢的熟悉,如今皆化作心底隐隐发寒的排斥。
  可寄秋既已一力揽下所有罪责,人证物证俱指向她一人,他纵想说些什么,也无凭据将沈如安牵扯其中。
  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沈如安,语气平缓却透着疏离:
  “如安表妹,不知你打算何时回溪陵?”
  此话一出,姜辞也看向了姬栩。她在那一瞬明白过来,姬栩心中其实早已有所判断,知道幕后之人正是沈如安,只是同样苦于
  没有证据。
  毕竟他们是表亲,沈如安的父亲又是姬阳麾下的将军,镇守溪陵——那是旧西凉与东阳的咽喉渡口,战略要地。在这种局势下,东阳侯府再愤怒,也拿她无法。
  沈如安忽地轻笑出声,笑意盈盈中却透着一丝说不上的诡异。她伸手掩唇,眼波流转,语气半嗔半媚:“子叙表哥,这就要赶我走了?”
  第25章
  府门口,阳光西斜,映得石阶一片苍白。姜辞立于门前,风拂动她袖袂,目光静静落在面前的寄秋身上。
  她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藏不住的疲惫与冷静:“我知道,真正要害我的另有其人,你只是被人驱使的帮凶。”
  寄秋低着头,眼眶发红,指尖揪着衣角,轻声哽咽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姜辞没有追问赘言,只将话锋一转,定定看她一眼:“我想知道,那天你明明有机会毒死我,为何只用了假死药?”
  寄秋闻言,抬起头,神色讶异,眼神却坦然:“我……我下不去手,我没办法看着一个好好的人命死在我手上,所以我换了药。”
  姜辞沉默了片刻,没再说什么,只侧身让开:“走吧。”
  守卫将寄秋带走,姜辞未再回头,只转身踏入门中。
  傍晚时分,姬阳院中灯火初上,暮色沉沉。
  姜辞回到房内,只觉这几日积压的疲惫终于一股脑冲上来,连步子都带着钝重。
  晚娘迎出来,语气带了些欣慰:“姑娘,水已备好,今夜您总算能睡个安稳觉。银霜正去厨房替您做宵夜。”
  姜辞点了点头,眉眼间掩不住疲态:“先歇一歇吧。”
  热水氤氲,木桶雾气缭绕。
  姜辞倚在桶中,闭上眼,脑海中却全是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入城时的被刁难、大婚之日险些被抹了脖子、那封伪造的信、牢中的寒湿、毒入喉中后的灼痛,寄秋、沈如安、姬阳……纷至沓来,扰得她心烦意乱。
  她抬手覆在眼上,仿佛这样便能遮住所有纷扰。
  另一边,书房灯烛微明,纸卷堆叠。
  姬阳独自坐于案前,手中正端详着那只老虎护符,许久未动。脑中忽然浮现孩提时光。
  那时的他总怕黑,半夜总是偷偷跑去东阳侯房中。
  东阳侯不怒反笑,拍着他脑袋说:“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你怕黑,哪能上战场?”然后随手拿出一个虎头枕递给他:“怕就抱着它睡,它是你的战友,会陪你对抗一切。”
  那只虎头枕他用了很多年,最后布料磨得发白,边角开线,才被塞进老柜底下。
  他从未提过这件事,没想到竟然被姜辞看到了。
  姬阳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只布符,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静默良久,终于将护符收起,语气淡淡唤道:“越白。”
  门外应声而入:“属下在。”
  “沐浴更衣。”
  “是。”
  翌日清晨,天光才破,院中花叶沾着晨露。
  姬阳早早起了身,换好衣裳,将桌案上越白抓回来的药拎起,走出书房,正好碰到去厨房的银霜,他把药递给了银霜。
  他淡声吩咐道:“睡前服一次,一日一回,照大夫的方子抓的,按时喝。”
  银霜双手接过,连忙点头:“奴婢记下了。”
  姬阳看了她一眼,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她如今身体还虚,不能再出差池,你们都仔细些。”
  说罢,他整了整衣襟,转身出了门,马蹄未响,已径自往督军署去了。
  这一日阳光正浓,窗外蝉声断续。
  姜辞一直沉睡至将近傍晚。榻上的她眉眼静柔,似乎还陷在梦中。直到一缕金光斜斜照入,照在她鼻尖,才微微蹙眉,缓缓睁眼。
  她睫羽微颤,神情还有些迷惘,片刻才回过神来。看着四周熟悉却安静的屋子,一瞬间,她竟恍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昨日。
  她支起身子,汗湿了鬓发,连里衣都黏在身上。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晚娘端着一碗冰糖绿豆汤走进来,一见她醒来,脸上立刻扬起笑意:“姑娘醒啦?”
  她放下汤盏,快步走上前,见姜辞满额细汗,赶紧抽出帕子,细心地为她拭去鬓边与颈侧的湿意。
  姜辞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意,慢慢开口:“我睡了多久?”
  “姑娘这一觉,可沉稳了,”晚娘一边为她擦汗一边柔声道,“从昨晚到现在,一天一夜呢。”
  姜辞靠在软枕上,微微一笑,语气很轻:“确实该好好睡一觉了。”
  她闭了闭眼,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这一觉,把过往的惊扰暂时关在梦中,也把心头那口沉沉的郁气,缓缓放了下去。
  姜辞刚将手中那碗绿豆汤放下,门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小心些,别摔了。”银霜才提醒了一句,姬云梵已欢快地跑了进来。
  他怀里小心捧着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姜辞,奔到榻前,伸出一只小手,托着一只用青草折成的蚂蚱,献宝似的说道:
  “姜姐姐,你总算回来了。爹爹说你身子不好,不准我打扰你,但我很想你。我让百阳哥哥帮我折了这个蚂蚱,送给你,帮你解解闷。”
  姜辞一愣,随即弯起唇角,接过那只草蚂蚱,小心捧着看了几眼,对他笑道:“我很喜欢,阿梵,谢谢你。”
  姬云梵见她笑了,便也笑得像一朵花似的:“姜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身子好些,我再来找你玩。”
  “好。”姜辞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笑容温柔。小小的人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院子,一路跑一路还回头冲她挥了挥手。
  房内又归于宁静。
  姜辞低头望着那只草蚂蚱,眼神温柔了一瞬,转而沉静起来。
  她缓缓开口:“银霜,帮我准备笔墨吧。”
  银霜正收拾茶盏,听得一愣:“姑娘您要做什么?”
  姜辞抬眸,语气平静:“得重新画一份舆图。”
  银霜眉头一跳,忙劝道:“早上都督还特意叮嘱,说您身子虚,要我们好生照顾着,可不能让您操劳太多。您才刚回来歇息一日,就要动笔画图,身子能吃得消吗?”
  姜辞手指轻轻摩挲着草蚂蚱,语气略一停顿:“都督说了这话?”
  “嗯……大概是这个意思,”银霜撇撇嘴,“您又不是不知道,都督那张嘴,别指望他说好听话。”
  姜辞轻轻一笑,眉眼中多了一丝微妙的暖意:“我知道了。你去备上吧,我若累了,自会歇息。”
  银霜犹豫片刻,只好去照办。
  不多时,笔墨纸砚备齐,窗外日光正好,院中蝉声渐起。
  姜辞坐于案前,垂眸凝神,脑海中飞快回忆先前绘制的每一道水脉、每一处地势。
  她的睫毛低垂,神色专注而沉静,手中笔锋游走纸面,线条细密利落,勾勒出一座座山脉,一条条河渠。
  今日督军署事务不多,姬阳处理完最后一封文书后,便提前离开。
  他一人骑马,沿着宽阔街道缓缓而行,眼前是夏日丰都城熙攘的人群,耳边却回荡着昨夜大夫说的那句话——“夫人身子本就虚,如今还需静养。”
  姜辞如今如此虚弱,原因还是因为在牢中受寒与中毒。可偏偏眼下治水事宜迫在眉睫,那份舆图乃是关键,他虽手中有姜辞旧笔记,但水道改修的位置与顺序,还需她再画一份详图方可动工,这样可以替他省去很多事儿。
  姬阳眉头微蹙。
  他向来果断冷静,却第一次在开口之前踌躇。明知她尚未恢复,若这时提起画图之事,岂非让她以为自己只记得用她,却不记得她受的苦?
  他握紧缰绳,马蹄声缓缓踏着午后长街的石地。
  忽而,街角一道色彩晃入眼中,是首饰铺
  子金漆描字的招牌。姬阳收缰勒马,望了一眼那敞开木门。
  他忽然想起一事,大婚前,他曾看过姜辞的生辰,算来,她的生辰月……就在八月初三。
  姬阳在马上停了片刻,终究还是翻身下马,走进了那家首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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