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21节

  陆临川识趣地收了笑意,低头认真吃饭,不再插言。
  一旁,姜辞也默默夹菜,忽然咬到了一枚辣椒,辣意自舌尖迅速蔓延开来,她眉头轻蹙,却强自忍住,生生咽了下去。
  她想起自己此前对姬阳说过“味觉不灵”,若此刻露了马脚,岂不前功尽弃?
  辣意翻涌,小脸迅速泛红,眼眶微润,她咳了一声,又匆匆低头,用袖角掩面遮去异样,强自镇定地开口:
  “我……失礼了。”
  姬阳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碗中,细细一看,又转向盘中那几道菜色,立时心下了然。
  他低声吩咐越白:“今日陆司马难得来府上,去取些梨水来,给每人斟上一杯。”
  不多时,越白将梨水端来,一一倒上,姜辞第一时间端起杯子,小口喝下,才稍稍缓解那一口辛辣。
  陆临川看着二人之间无声的流转,嘴角止不住勾起,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姬阳眉梢一挑,冷冷问他:“你笑什么?”
  陆临川摇摇扇子,含笑回道:“无事,只是在想……山外有山,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语气含糊,却意有所指。
  姬阳却未再理他,只淡淡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饭。
  夜已深,书房中烛火摇曳。
  姬阳伏案阅卷,神情专注。门外传来轻轻脚步声,越白推门而入,行了一礼后,将一物恭敬地置于书案上。
  “主公,这是属下在二夫人院中走水的附近捡到的。”
  姬阳抬眸,只见那是一枚沾着泥土与烟灰的红绳挂穗,原本精巧的结饰已被火焰熏得黯淡残破。
  他指尖一顿,缓缓捻起那串穗子,神色骤凝。
  “这结法……是阿梵的。”他语声低哑,眉头拧起,“他那日……曾在那一带?”
  越白点头,“属下问过几个婆子,说是下午见过小少主在附近玩”,随后神情愈发谨慎:“属下按照您的要求,暗中查过,二夫人院中起火,并非她自导自演,而确有他人纵火。”
  “此外,府中火油一向领用有数,哪日、何人、几量,皆有记册。翻查记录时,发现数日前,大公子院中的竹娘,曾亲自来领过一壶火油。”
  姬阳目光陡沉,手中穗子一紧,眉眼间露出一抹肃冷之色。
  越白看他脸色阴沉,顿了一下,才小心试探:“属下亲自去查过,大公子院中并无明火用处……主公,属下不敢妄言,但若真与阿梵牵连……”
  话未说完,姬阳猛然抬眼,声线如冰:“不可能。”
  他一字一顿,语气坚定至极:“阿梵不是那种孩子。他八岁了,是非曲直,已有分寸。他断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之事。”
  他顿了顿,
  将穗子轻轻放回案上,眼底寒意未散,却带着一丝隐隐的困惑与疑虑:
  “但此物如何落在火场边,又是为何出现在那一处,必须彻查。”
  “你继续查,或许是有人借他之名行事。”
  “明白。”越白抱拳,退下。
  烛影摇曳中,姬阳坐在案前,手中握着那枚烟熏火燎的红穗,久久未语。
  与此同时,沈如安着一袭轻罗长裙,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太平清语》,款步至姬栩的院前。月光斜照竹影婆娑,她走至姬栩的卧房前,抬手轻敲房门,语声柔婉:
  “子叙表哥,今日我读至此处,道义晦涩,不甚明白……不知能否叨扰片刻,请你为我指点一二?”
  屋内静悄悄,杳无声息。
  沈如安蹙了蹙眉。她知姬栩一向清静惯了,府中下人也不多,院内伺候的更是寥寥。她正欲再叩门,忽听得院门处脚步轻响。
  姬云梵与竹娘自外归来,天色将晚,院中灯火未全挑起,光影朦胧。
  小少主远远看见那女子倚立于门前,身段纤柔、背影娉婷,心中一喜,还以为是姜辞姐姐来了。孩童心性,登时撒开竹娘的手,快步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沈如安的腰。
  “姜姐姐!”他欢快地唤道。
  沈如安骤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失声尖叫,书本险些落地。她转身低头,正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张脸与姬栩如出一辙,只是稚气未脱。
  她脸色一沉,倏然将他攥在自己裙摆上的小手掰开,。
  姬云梵也怔住了,借着院中微弱的灯火细细打量,才看清眼前并非姜辞,脸色立刻变了:“你不是姜姐姐。”
  沈如安望着这张稚嫩却有几分姬栩神韵的脸,心中浮起难以言喻的不悦,但是依旧压着语气,温柔问道:“阿梵,你可知道你父亲去了哪儿?”
  他看着沈如安的眼睛,不知为何觉得后背发凉。向后退了一步,不说话,眼神里带着本能的排斥。
  竹娘适时上前一步,挡在姬云梵身前,温和开口:“小少主,这位是您表姑,沈如安小姐。”
  姬云梵这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低声唤道:“见过表姑。”
  说罢,便拉着竹娘的袖子,小声道:“我想回屋了。”
  竹娘歉意一笑,对沈如安说道:“大公子今儿个去了祠堂,表小姐若想见他,往后院去应能见着。”
  沈如安面上不动声色,缓缓点头,嘴角带着一抹端庄浅笑:“有劳了。”
  待二人走远,她的笑意瞬间冷却,垂眸看向被小孩拉皱的裙摆,眼神一沉,转身欲走之时,低声骂了一句:
  “小畜生。”
  夜深风冷,月华如洗,万籁俱寂。
  姬阳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眼之后,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旧梦,那三年为质的光景,如噩梦般纠缠不休。
  他梦见那年盛夏,西凉营中,烈日灼天,地面炙热如烙铁。
  他赤着上身,被粗铁链锁着脖颈与手腕,浑身晒得通红,汗水与血痕交错。
  他被押着在军营边缘的泥地上搬运原木,扛着粗重木梁,一步一顿地走过碎石与烫脚的地面。
  烈阳正炽,耳中嗡嗡作响,唇干舌燥,喉咙仿佛生火。
  每呼吸一次,胸腔都像在烧。身旁西凉军的哄笑声响成一片,有人端着一碗水,慢条斯理地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举着,却猛地泼在地上。
  “想喝?自己舔啊。”生后爆发出嘲笑的声音。
  他没有动,只是垂着眼,低声喘息。那人又骂:“狗东西,装什么骨气?”
  他抬眼,冷冷盯着对方,那一眼,宛如炽风里的冰刺。
  下一瞬,一鞭抽来,带起血肉模糊。
  他却咬牙不吭一声,只将木梁再往肩上扛了扛,身影在阳光下高挺如铁,不弯,不跪,不言一语。
  他咬破了嘴唇,血和汗混着流下,却依旧一步不停地走完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看不惯他的沉默,往他背上浇上热粥,滚烫黏腻,带着侮辱的意味。他只是站着,像一头受缚的狼,骨血里依旧藏着獠牙。
  而高台之上,锦帐微拂,凉州诸将围坐饮酒,杯盘交错、笑语盈盈。
  唯独姜怀策向他淡淡忘来一眼,仿佛他不过是营中一件无足轻重的牲力器具,甚至不配被认作一个活人。
  那一刻他发誓,只要从这里活着出去,一定将这些折他辱他之人的头割下来祭奠,包括姜家的。
  他在梦里忽然嘶声低吼一声,肩头抽动,冷汗浸透枕席。
  梦醒,四下死寂,只余他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中。
  夜风透窗,依旧灼得像是那年酷暑的风。
  他久久坐着未动,喘息如破风箱般粗重。
  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丰都了,这里不是旧凉州。
  他披上外袍,推门而出,直至院落空坪。他抽出挂在廊下的佩剑,未发一语,挥剑自如,破风声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清冽寒光。剑锋每落一次,他眉目间的压抑与煎熬便深一分,似要将梦魇斩碎。
  而此时,姜辞也自梦中醒来。
  梦里,阿娘还活着。
  她坐在绣架前,为姜辞一针一线绣嫁衣,边绣边笑,说将来一定要亲手送她出嫁。红罗如霞,金线如光,柔情与温暖一寸寸缝进布料里。
  “阿娘……”
  姜辞喃喃唤出,眼角早已湿透。
  她缓缓起身,点起一盏小油灯,屋内仍是寂寂沉沉。她望着这冷肃沉郁的寝室,一丝归属感也无。眼见睡意全无,她披了件薄披风,悄然出了门。
  她漫步在夜色中,脚步不知不觉引至前院。
  忽听破空之声,她循声望去,只见廊下院坪中,一人正挥剑如风,气势如铁崩裂,带着满满的沙溢。
  正是姬阳。
  她正欲开口行礼打招呼,却见他忽然一转身,冷厉如霜的眼神扫来,下一瞬,他竟如猛兽般破风而至——
  剑光一闪,已横至她颈侧。
  第16章
  姜辞脚步一滞,未敢动分毫,呼吸也因此断了一息,惟有手中那盏油灯,在风中微微颤抖。
  火光摇曳,将她的面容照得纤毫毕现。
  那一刻,姬阳终于看清她的脸。
  却仿佛不是姜辞,而是梦里那冷眼旁观之人。他的眼神倏然变了,眼底似藏惊雷,亦有崩溃。
  他抖了抖手,剑锋微颤,呼吸仿若停滞。
  他看着她,那双眉眼,那轮廓,无一不在提醒他过去的噩梦。
  这一刻,梦与现实猝然重合,寒意如毒蛇盘上心头,旧恨奔涌而起。
  姜辞察觉他的迟疑,也不敢妄动。
  许久,见他未动手,她才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剑柄,缓缓将锋利推开。
  她的动作极轻,眼中却已有泪光,在烛火中摇曳如星。那不是因惊惧所生的泪,而是梦醒之后心中仍淌着的旧人旧事,藏不住的脆弱流露。
  姬阳望着她颊上滑落的泪珠,怔了一瞬,以为是自己吓的,顿觉一丝烦躁与莫名歉意。
  他收剑入鞘,目光沉沉扫了她一眼,语气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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