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3节

  姜辞却伸手,按住晚娘的手,缓缓摇头。
  “无妨。”
  她声音轻淡,却带着一丝不可违逆的镇定。马车帘幕被她亲手掀起,她一步一步走下。
  尘土未干,天光偏寒,她一身嫁衣早被风尘打湿,脚下泥尘侵裙,仍步履从容。
  马车前,主仆三人立于风中,衣袂微扬,暮色将沉。
  姜辞抬眸,望向高坐在黑马之上的男人。
  那人身披玄甲,披风猎猎,五官凌厉而冷峻,眉锋如刃,目光如炬。乌发束于金冠之下,鬓边带风,整个人沉默而森然。
  他端坐鞍上,气势天成,不怒自威,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终,落定于她一人。
  四目相接,姜辞指尖一紧,却并未移开视线。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那位传言中三日夺城、五夜破敌、不近女色、冷心冷性的东阳大都督。
  银霜低头,被姬阳的气场压的指节微颤,晚娘则下意识半步挡在姜辞身前,眼神戒备地望向前方。
  姬阳居高临下地开口,语声寒如霜雪:
  “摘掉你的面巾。”
  话音落地,四周将士皆微有动作,空气仿佛被瞬间压低了温度。
  晚娘心头一震,欲上前开口,却被姜辞抬手轻轻拦下。
  她的指尖搭在晚娘手背上,力道温和却坚定。
  姜辞不疾不徐地向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平静:
  “谨遵都督之命。”
  她垂首行礼,礼数周全,却没有一丝羞怯与惧意,抬手缓缓摘下面巾。
  纱落之刻,天地一瞬静寂。
  那是一张可入画、可颠城的脸,五官清艳绝伦,眉眼间却带着未施粉黛的清冷孤意。
  列阵士兵目光皆是一凝,那高坐马上的人,也在那一瞬,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息。
  陆临川望着她,似欣赏,又似担忧,轻声对姬阳道:“主公,美人误国。”
  话音未落,姬阳的眸光骤冷,唇角勾起一道森寒弧度。
  他缓缓吐出四字:“把她杀了。”
  第2章
  四野风动,旌旗微颤。
  气氛陡凝,兵刃未出,已似剑拔弩张。
  马车之下,银霜和晚娘惊得魂飞魄散,跪倒大喊:“都督饶命!姑娘无罪!”
  姜辞却忽而抬手,示意她们停声。
  她站在甲士之前,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不言语,不屈膝,也不退缩,神色坦然如初。
  姜辞不愿跪他。
  她从不信卑微能换得怜悯。倘若他真要她死,那便是定局,求也无益。
  既如此,那她也要站着死。
  不远处,一名东阳军将士拔剑出鞘,剑光冷冽,在雨后初晴的天光下闪着寒芒。他缓步走来,步伐沉稳而无情。
  姜辞身后随行而来的护兵慌乱拔剑,却被其他将士逼退一步。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姜辞忽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身侧一人手中的长剑。
  动作利落干脆,毫无迟疑。
  众人一惊未及阻拦,她已将剑锋横在自己颈前,目光直指马上的姬阳,语声冷静:
  “都督不必让你的人出手。”
  “自我出了凉州那日开始,便是作为你未来之妇前来。你若要我死,那我自己动手,也算体面。”
  “否则传出去,说堂堂东阳大都督的新妇死于部下刀下,怕是不好听。”
  她手中的剑未颤,目光也不躲避,语调清冷,却在场每一人心上砸下一声惊雷。
  姬阳居高临下,眸色一沉,盯着那抬首望向他的女子。
  她眼中果真无惧,只有一腔冷定,她是真的,不怕死。
  他冷声开口:“你我尚未成婚,何来新妇之说?”
  姜辞不语,只是唇角微扬,神情平静,握剑的手却已悄然用力。
  她不等他回应,手腕一动,便要将剑刃划下。
  就在那一瞬——
  “锵!”
  一箭破风而来,疾若流星,长剑应声飞落,掉在地上,所有人屏息一瞬。
  剑脱手的同时,利刃已在她颈间留下一道薄红的血痕,血丝缓缓渗出,顺着她雪白的肌肤而下。
  姜辞却未动分毫,神情未改。
  银霜与晚娘早已跪倒在地,伏着身子,不敢出声,脸色煞白。
  姬阳收弓,冷声道:“既然我母亲执意要见你,那便留你多活几日。”
  说罢,他将弓随手甩给一旁将士,勒马掉头。
  “走。”
  陆临川一言未发,紧随其后,临行之际,他回头望了姜辞一眼——
  那女子站在混乱之中,嫁衣染血,却身姿笔直,她缓缓抬手,朝他二人盈盈一礼。
  眉眼宁静,宛若从未惊波动澜。
  马车缓缓行驶,帘幕一落,尘世喧哗隔绝在外。
  银霜与晚娘扶着姜辞坐下,这才发现她指节泛白、浑身微颤,嫁衣下的脊背僵直如弓,冷汗透衣,湿了中衣衣角。
  她始终未曾出声,直到坐稳那一刻,脸上的冷静终于崩塌。
  她眼中水光翻涌,唇齿轻咬,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胸口翻腾的恐惧。她倔强地绷着,终究还是被惊骇逼出本色。
  泪水一滴滴落下,她低声道:
  “刚才……我们差点就死在那儿了……”
  声音微哑,颤得厉害。
  银霜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出声:“姑娘,你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要……”
  姜辞转头看她一眼,眼神还是清醒的,带着淡淡疲惫,却并不悔意。
  “是啊,”她轻声答道,“我那时……的确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低头,抚了抚脖颈上被晚娘包扎的剑痕,语气缓慢却极清晰:
  “这门婚事,是姬夫人定下的。我听闻姬阳丧父,兄长病重多年,他一人担起整个姬氏,唯姬夫人一人所亲所重。”
  “他疑我、厌我都可以,我只赌一点,他敬母。”
  “他再如何杀伐果断,也不会当众违逆亲母立下的婚盟。”
  她眼底血丝未退,泪未尽,但言辞却是步步为营的冷静,带着赌徒一样的锋利理智。
  晚娘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复杂情绪,低声道:
  “姑娘这是……以死博生。”
  姜辞回握住她,轻轻一点头。
  “博生,更是博局,倘若我也跪地求他,到叫他小瞧了我们姜家。”
  她活着,才能立于这座军棋盘之上,才有可能为凉州留一线生机,想起父亲说姬阳为质三年,受尽屈辱与苦楚,她若倒在丰都,那么凉州也会被他铁骑踏破。
  银霜看着她,喉中哽咽,只能低头不语。
  东阳侯府门前,红墙黛瓦,肃静威严。
  马车一停,未等下人通禀,一名身着绛色大氅的中年妇人便已出门而立,身姿挺拔,目光沉稳。
  她鬓发虽斑,却
  束得利落,眉眼间英气未退,脚下步履铿锵。虽年过五旬,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干练之气。
  正是东阳都督之母,昔年与夫君并肩沙场,也是立下过战功的姬夫人。
  姜辞刚踏下马车,尚未开口,姬夫人已快步迎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神情中带着些许怔然。
  良久,她轻声叹道:
  “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
  姜辞一怔,连忙俯身行礼:“见过夫人。”
  姬夫人伸手将她扶起,语气干脆:“你我之间,不必行这么多礼数。”
  姜辞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问:“夫人……是认识家母的?”
  姬夫人听她提起旧人,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回忆,语气微缓:
  “岂止是认识,我们一同长大,自小就是最要好的姐妹。”
  “只是后来,她嫁了凉州姜氏,我随姬阳父亲奔赴军营,自此天各一方。那一别……竟是诀别。”
  “战火纷飞,世路艰难,想再见一面,竟也成了奢望。”
  她说着,顿了顿,仿佛不愿再沉溺于旧事,目光重新落回姜辞身上,柔声一笑:“不说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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