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手掌顺着虞止顺滑颈发缓缓抚下,像是在给小猫顺毛。
  抚至那人突起的蝴蝶骨处,小骆庭时动作一停,瞬时抽回自己的手,低头呆呆地看着它。
  他在做什么?
  “骆庭时,骆庭时……”
  睡梦中之人仍在喊着他的名字。
  明知喊的不是他,小骆庭时心中仍不自觉生出欢喜。痴痴瞧了那人许久,视线中的人薄薄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那双圆眼一弯,笑着冲他道:“骆庭时,你怎么在这儿?”
  刚醒过来,虞止嗓音发着软,落在骆庭时耳中,像一只在春阳中伸懒腰的小猫咪。小猫伸爪拨了拨他的心弦,骆庭时滚了滚喉头,心剧烈跳动起来。
  “小鱼……”
  虞止轻声一叹:“不要唤我小鱼,会让我以为你是他。”
  “小鱼。”
  虞止抬头:“我都说了……骆庭时?”
  眼前小孩眸中涌动着他熟悉的情意,虞止心头一惊,哑声问:“是你吗?”
  小骆庭时微微一笑:“小鱼,朕还等着与你成婚。”
  虞止霎时被狂喜淹没,扑上前去抱骆庭时,却扑了个空。惊疑之际,虞止眼前白光一闪,他眯了眯眼,男人的臂膀映入眼帘。
  头顶传来温热触感,虞止抬眼望去,骆庭时正眼含笑意摸着他的头。
  虞止顾不得询问梦中之事,登时半撑起身子,目光从骆庭时脸颊扫过,停在他的胸口:“我瞧你气色好了许多,你饿了吗?渴了吗?伤口是不是很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一连串的询问灌进骆庭时耳中,他眸间笑意更浓,按住虞止躺下,道:“我比你醒来得稍早一些,他们告诉我,你我昏迷了整整十日。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十日过去我的伤已好了许多,只是不能大动,还需卧床静养。”
  十日?在梦中是一月。
  虞止迟疑道:“骆庭时,那个梦?”
  骆庭时温言:“我也在。”
  虞止:“它是梦吗?”
  骆庭时摇头,叹息道:“你我回到了我的过去,我亦是如今才知晓,九岁时,那空白的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虞止拧眉:“你不记得?”
  骆庭时:“那一个月的记忆十分模糊,每当我试图回忆,整颗头便似被人敲进钢锥,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来。”
  虞止:“那你母妃是不是也不记得?”
  骆庭时点头。
  虞止眉眼间现出失落之色,黯然低落:“我还以为,我能让你少受点苦。”
  温热大掌流连至虞止脸侧,指节轻蹭虞止眼尾,骆庭时笑吟吟道:“小鱼已经很厉害了,至少那一个月我没受苦。没过几年,她也就死了。”
  骆庭时语气轻描淡写,虞止愈发心疼他,贴着骆庭时掌心轻蹭,无声地安抚他。
  两人抱在一起,温情脉脉。
  片刻后,虞止抬起头,问出心中疑惑:“你究竟是何时去的?”
  骆庭时:“一开始便是我,只是那时我失了九岁后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九岁的骆庭时。”
  “原来如此。”
  虞止侧首搂住骆庭时脖颈,埋在他颈窝,闷闷道:“你快吓死我了,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说什么傻话。”骆庭时垂首亲了亲虞止额头,嗓音微沉,“阎王爷不敢收我的命,就算他收了我,我也要从阴曹地府爬回来找你。”
  虞止忍不住笑了:“你这话听着渗得慌。”
  骆庭时搂着虞止的手紧了紧,没有答话。
  “骆庭时,你又欺负我。”虞止开始翻旧账,“在梦里故意把我弄哭,还总爱捉弄我。”
  骆庭时:“……是我不好,我那时没想起来。”
  虞止笑着贴上骆庭时嘴唇,亲了一口:“无妨,朕原谅你了,谁让你是朕的……夫君呢?”
  骆庭时乌眸猛地一沉:“小鱼!”
  虞止忙按住他:“莫要乱动,须静养,待你病好方能实现心中所愿。”
  骆庭时低低笑了:“小鱼,这可是你说的……”
  -
  长宁宫。
  九岁的骆庭时呆立在原地,定定瞧着眼前美人榻,总觉得它少了点什么。
  好像少了什么?
  似乎是个人,是那个女人?
  不,不是她,是……
  他想不起来,胸口空荡荡的,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骆庭时走到案前,习惯性地提笔作画。
  沾墨,挥毫,一气呵成。
  待那双泪眼出现在骆庭时眼前,他缺失的那颗心骤然被填满。
  骆庭时眼皮一压,眸中射出摄人寒光。
  虞止,我一定会得到你。
  第46章
  两人先后醒来,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张太医为虞止把过脉,嘱咐他:“这十日,陛下一直处在昏迷中,只能喂您喝些汤汤水水,身子亏空了不少,需好好补补。”
  虞止看向骆庭时,骆庭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空中对望,虞止弯了弯眸,转头问张太医:“他呢?多久能下地。”
  张太医捋捋胡须,道:“晟皇险些伤及心脉,需仔细静养,免得落下病根。想下地,起码半月之后吧。”
  “朕明白了。”
  虞止起身支起几扇窗,满树梨白,如雪浮浪。春日明,暖风轻,迎面一阵澄澈的香,令人神骨俱清。
  他笑对骆庭时道:“透透气,你也能舒服些。”
  日光止步在帐前,虞止踩着一地金色,步履轻盈行至骆庭时身边,俯下身来,侧躺着趴在他未受伤的胸口处。
  没了身孕的虞止轻飘飘的,就跟只小猫崽一样,压在骆庭时胸膛几乎没什么重量。
  骆庭时摸着虞止鬓发,笑道:“陛下既然醒了,怎么不去处理朝政?”
  “你还伤着,朕哪有心思去处理政事。反正有父皇坐镇,我什么都不用怕。”虞止指尖沿着骆庭时胸膛沟壑移动,轻哼一声,“我十四岁时,他们便将朝政交给我走了,如今不过是让父皇尽一尽他的责任罢了。”
  “朕要尽什么责任?”虞止话音刚落,一道冷肃的声音便传入殿内。
  虞止立刻弹起身,端坐在木床上,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扬起唇角望向来人之处。
  虞珩踏进殿内,他身后跟着叶姜,两人怀中都抱着一只小猫。
  “喵喵!”两只小猫兴奋地叫起来。
  虞止向他们伸手,目光在两只小猫身上来回转动,笑眯眯开口:“宝宝,到父皇这儿来。”
  两只小猫到了虞止怀里,争先恐后地贴他、蹭他,向他撒娇。虞止用掌托起哥哥,细瞧了瞧,仰头问道:“团团的伤好了吗?”
  “他的伤已痊愈。”叶姜目光停在虞止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关切问道,“你现在如何了?”
  虞止笑道:“无甚大事,补补身子即可。”
  他放下掌心小猫,正色问道:“父皇父君,如今外头是何情形?那些杀手是何人指使?我记得……那天有人在喊我们是妖。”
  叶姜微微叹了一口气:“杀手是晟国那边派来的。”
  “何不谓?”骆庭时脸色铁青,眸光化作割喉利刃,恨自己太过心慈。
  虞珩:“那倒不是,是你弟弟派来的。”
  骆庭时愣住了:“弟弟?”
  他在脑子里搜寻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哪个弟弟,老皇帝的儿子都死在了那场夺位之争里,还活着的只剩一个主动向他投诚的二皇子。
  虞珩:“他生在冷宫,骆景奕都不知自己还有这个儿子,你没听过很正常。他在冷宫蛰伏多年,伺机图谋皇位。你来渝国陪小鱼的那几个月,他暗中收买了不少朝臣。如今你与小鱼成婚,他趁机大肆散播谣言,说你要带着晟国归顺渝国,煽动朝臣行刺。他利用晟国的赵国公雇了凶,赵国公来渝国后一直试图买通小鱼身边的人,与他里应外合。小鱼,你还记得谭知应吗?”
  虞止点头。
  那是他登上皇位后,经手的第一桩大案。
  谭知应是天胥郡守,他贪了朝廷拨下的修堤银钱,以致数百人在洪水中殒命。虞止怒不可遏,判了他斩立决。
  虞止疑惑道:“为何父皇突然提起他?”
  虞珩:“那个行刺你的内侍原本叫谭琤。”
  虞止呆住了:“他是谭知应的儿子?”
  虞珩:“谭知应死后家产充公,谭琤过惯了奢靡日子,今却穷困潦倒,只能以乞讨为生。他恨极了你,为报复你他净身进宫,费尽心思做了林山徒弟,仍然无法得见天颜,心中愈发急躁。恰巧赵国公的人找上门,他立刻答应与赵国公联手。行刺失败,他自知自己迟早会败露,当时又是难得的机会,他便索性自己动了手。”
  虞止沉默良久。
  “小鱼。”骆庭时捉住虞止的手,担忧地望着他。
  虞止垂眸看向骆庭时,眼底有几分困惑:“罪是谭知应犯下的,朕处死谭知应,放过了他,他却恨上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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