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当时他还不够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想养就傻乎乎地带回了家。
可沈富言说那畜生味道大,命管家丢出去砸死。
沈世染嚎啕大哭,用尽全部的方式,哀求和反抗都没有用,那小小的生灵被砸成了肉泥,就当着沈世染的面。
很久之后沈世染才明白,沈富言并不真心讨厌那个刺猬,倘若他自己遇到,一脚踢开也就罢了。
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沈世染为那畜生生出的叛逆。
他要培养绝对的服从,所以沈世染哭得越凶反抗得越剧烈,那只刺猬就死的越惨。
无力感——那是年幼的沈世染被佣人拖住身子,挣扎不出,眼睁睁看着小刺猬被打死时贯穿心肺的感受。
就像夏果口不择言时所骂的那样,读什么书,见哪路人,以什么样的姿态活在这世界上……沈富言从不认为射出体内的镜子化作了人形就有了独立意志,在他看来那都是他身体末梢的延展,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归他来驱使,不容任何反叛。
所以沈世染崇拜他哥,崇拜他从不对沈富言抱有任何幻想,崇拜他从一开始就懂得如何与他们的父亲相处,崇拜他从独立领域赚回很多钱来巩固自己的话语权,崇拜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资格跟沈富言谈判。
而不像他这样,活到这个年岁,还要夏果带着这只随时能定位他所在的手环,不让沈富言和夏旭德察觉他们感情的进展。
他觉得那手环有问题,可夏果不允许他碰,他也不敢蛮力去取。
不能再有一只被暴露在沈富言目光之下,被砸成肉泥的刺猬了。
可骑士,夏果转过脸,柔软地注视他,容易受伤。
看沈世染脸色不好,夏果勾勾他的手,“好了好了,你看我,不会聊天话还特多,又把你惹不开心了。”
他尚没有长成完全成熟的大人,近看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幼稚和痴傻。
夏果不能放心,却也知道自己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
“往后遇事多跟你姐商量商量,她是真心为你的。你哥他……就你说的,不太会表达嘛,错频聊天容易耽误事儿,是吧。”
“其实这两年我也有挺多对不住你的地方的,夏家盯着看我表现,光顾着应付他们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好在咱俩不是真情侣,”他笑,翻身趴在床面上,声音变得焖焖的,“能跟大帅哥出来玩一趟还挺开心的。等回去以后,我们……”
沈世染打断他,“我跟扒皮订了个演唱会的包厢,你陪我去看。”
夏果安静。
隔了会儿说,“一看你就是没生活,看演唱会怎么能订包厢呢,冷冷清清有什么意思,就是要人挤人才有气氛啊。”
“那就换成通票,你陪我去看。”
“看完之后呢?”夏果问。
“看完预约明年的,后年的,歌手可以唱到老,我们也可以过到老。”
又表白。
夏果难受地蹙眉。
他以前没发现沈世染有长成告白狂魔的潜质。
夏果平顺了下呼吸,翻了个面看沈世染。
沈世染有着远高于常人的情绪管理能力,喜怒不易被人察觉。
但夏果还是看得出,他这趟出去经历了不好的事情。
整个人像是碎了一遍匆忙间潦草拼起来的一样。
让夏果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他可能就又碎掉了。
“沈世染啊……”夏果出声。
看到沈世染整条脊背都绷起来。
夏果咬着嘴唇,难受地咽了下。
梗着嗓子想逼自己把话快点说出口,开口却变成了,“去吃东西好么?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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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中心。
沈世清平淡地看完崔鹏递交上来的资料。
“跟我玩图穷匕见?”他可笑地摇摇头,把纸张丢开,“我是真把他养成了。”
秘书没问他该怎么处理,汇报完毕恢复机械站姿,安静到连呼吸都没有。
“要股权……”沈世清玩味地笑笑,“或许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审美有多世俗浅薄吧。”
吃了那么多苦,却没有分毫的长进。审美与那些智商未开化的俗人一样单薄狭窄。
喜欢的不过是个吸附在家族羽翼之下,光鲜亮丽假干净的玻璃壳。
那小狗崽子如果变成一个阴沟里讨生活的穷光蛋大学生,为了生计垂下傲气的头颅谄媚讨好,脸上堆起忸怩的假笑……
也就一文不值了。
秘书不答,规规矩矩地立着,等待吩咐。
“小澈到了么?”沈世清问。
秘书点点界面,“到了先生,在酒店附近,就等您吩咐。”
“去吧,给沈世染上点眼药。”沈世清捻起一颗樱桃嚼嚼,转头吐掉果核,“苦心贪图这么些年,该是吞了不少委屈。他不舍得给那小子吃酸的,咱们帮帮他。”
第59章 裂痕-2
他说饿,却不动身,瘫在原处颓丧地揉乱自己的头发,像他前边的人生一样,一团乱麻,找不到解法。
摊手的时候不小心打到沈世染的画板,夏果随手抓过来看。
沈世染小气地把画板盖回去,焖焖地问他想吃什么。
夏果满嘴瞎胡扯,其实根本没胃口,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哎呀等下再吃吧也不是那么饿”。
沈世染把画拿走,他反而好奇起来。
收着力道去抓沈世染的手腕,跨在床边探头探脑地往沈世染怀里望,故意逗他,“画的什么啊这么紧张,裸男?”
沈世染扬手把画夹过到身后,抵着不给夏果靠近,却也没有认真跟夏果拉扯,嘴上呛他,“对,裸男,我男朋友。你要看吗?”
夏果摇头,“那多不礼貌啊”,“我不看了。”说完摊开双臂挨在沈世染身侧,无聊地仰躺下来。
沈世染无言地看他,看他装疯卖傻,看他眼睑处被睫毛打下的灰色影迹,看他喉头滚动,持续在酝酿残忍的话题。
他每次开口,沈世染的心就被重重地揪扯一下。
安静了会儿,沈世染收起自己的东西,脚蹬蹬他说“你起开”,要走。
夏果把人揽住了。
“我有话跟你说。”
沈世染背对着他,“凭什么你想说我就得听?我也有话想说,你听吗?”
夏果死攥住他的手,不给他走。
嘴上有商有量地问,“怎样才听。”
沈世染高贵地抽回手,视线垂落到腿间的“腿”上,眼皮荡了荡。
说:“猜。”
“……”夏果迟疑了两秒。
反应过来,大笑。
推了下沈世染的头。
“大白天的,你小子别太过分。”
他这会实在没情绪,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我饿了,搞不动的。”夏果睫毛颤啊颤地笑,问沈世染,“先赊账可以不?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过后给你补偿。”
沈世染转开脸,喉咙滚滚。
再开口连同嗓音都有点哑了,“那要利息。”
夏果很少看沈世染情绪外化到这个地步。
看他难过,感觉心都要随着他碎掉了一样。
“奸商。”却也只能配合他的玩笑话,啐他。
奸商理直气壮,“不奸哪有好日子过。”
“你这个利息,具体是怎么算?”
夏果忍不住想要抱他的想法,又不想把气氛搞得更难收场。
手抚上去,色欲地揉,像个沉迷浅薄享乐的色批,静心体察掌心下的变化,沉着目光问。
奸商高攻低防,反应给得很大。
但奸商定力惊人,全不理会自身状况,紧绷着呼吸认真谈判——
“赊一还十,体力不够的话可以继续记账,不过隔日要翻倍,指数翻。”
“……靠啊。”夏果手指抖了下,不敢碰他了。
粗略算了下,五天过后自己要欠他……十万次。。
这辈子没日没夜交代在他身上都不够赔的……
眼中一片浓重的苦,但唇角笑意却更显了些。强绷着脸一点也凶不起来地骂沈世染,“说你奸商都有点诋毁奸商了,土匪都不带这么盘账的。”
“土匪才不会像我这样跟你谈条件,”沈世染指正他,“土匪会直接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
夏果大笑。
“我跟你说啊沈世染,我是念在自己年长一点,好心让着你而已,你真当我到哪都是给人当夫人的了。”
“小心不要得罪我,惹恼了我分分钟把你放倒。”
沈世染心口微微酸了下。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夏果这家伙,潜意识里一直骚气地把自己定义为上面那个。
估计这些年里他肖想着自己那位亲亲宝贝给自己手*()冲的时候,脑海里不能播的画面中,自己也都是进攻的一方。
但不似从前那么哽塞了。
回避内心真实情绪地活着是多辛苦的事情。而那些隐秘的幻想,已经是夏果最后的情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