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当你为长久的仰望绝望叹息时,爱你的人也正竭力弯腰俯身,试图捧起那颗低入尘埃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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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轮上下来的那晚,夏果亲去高奢店私定了只精美华贵的盒子,机械地在里边存上30只t子,再死板地数出6只拿走,合上盖子抱进怀里。
纪念品总是给人纯洁的印象,花束,书信,各类值钱或具备特殊意义的珠宝饰品什么的,通常归于这类。
夏果的纪念品却是这样淫靡的用品。与他的心一样,见不得光。
沈世染不用他的东西,但夏果并不耍赖,每次与沈世染亲近后都会老老实实地精细计数,自觉清掉沈世染已“还”的债。
他选了可以订购到的顶顶华贵的盒子,奢华得像一件艺术品,单一只空盒就价值连城,让人猜不透得是多高档次的奢品才配得起这样的豪装。
因为知道内里的东西像与沈世染有关的日子一样留不住,最终可以给他潦作纪念的,只有这只腹中空空的华丽锦盒。
同时也不得不掩着痛心做事,好按时履约,放沈世染自由。
昨夜太累,没有来得及归纳,这会打开盒子,突然之间铺天盖地地难过起来。
对沈世染,夏果的心总放得很低,找不到合理的相处方式。
虚浮无根的演技就像泡沫,沈世染只需在他近旁停留一会就会被戳破。
又惯性地开始自我菲薄。
但这次与从前不同——多年伴随的自我厌弃感受又一次在心间升起时,夏果忽然间想起沈世染对他说的话。
他说想要夏果客观地看待他,给他一个正常相识的机会。
夏果从细枝末节中听出淡淡的伸冤意味,于是认真回顾,讶异地发现——在那些躲在角落百爪挠心的青春岁月里,自己带着过分浓烈的自卑,看似卑微,其实视角并不公允,对沈世染也确实很不公平。
夏果潜意识里总把沈世染对他的厌恶追溯到初见那日,好像从一开始沈世染就对他深恶痛绝,堵得他进退无门。
其实后来细想,至少在这场婚姻闹剧之前,都是他单方面地一边偷看一边逃避,没有尝试过与沈世染产生交集。
而沈世染对他的态度,客观来说是算得上平和的。
现实中,沈世染确也没对他表现出什么好感,人在极度喜欢的人面前总是笨拙,少年时代尤其。学生时代的夏果,一看到沈世染就变成一副手脚都协调不好的呆板样子,话不会说,事做不好,又强力维持冷漠不想丢掉尊严,回避与沈世染产生瓜葛,看得身边人都察觉到他的怪异,问他是不是跟沈世染有什么过节。
很难强求沈世染在不开上帝视角的前提下,喜欢这样一个看起来又高傲又古怪又笨拙的家伙。
但除了没有喜欢他之外,沈世染对他好像也没有别的情绪。
在被按头联姻之前,沈世染对他没有抵触,谈不上厌恶,不曾察觉他的心思,不曾驱逐他,除了操场那次由他弄巧成拙引发的不愉快外,也没有对他说过别的凶狠的话。
他可以在校园里稳定频次地“偶遇”沈世染就是证明。
把自身敏感逃避放大成沈世染的主观情绪,认定沈世染就是从一而终不可悔改地厌恶他,单方面地把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划归为零。
然后自怨自艾地悲伤,又阴暗怪罪到沈世染头上。
过于自卑的人总是不好相处的,要哄要劝,叫人无端地背负起不该背负的罪责,跟这样的人交往,压抑是必然的。
要改正才是。
那股混乱的负面情绪就这么诡异地被拉了刹车,没有顺遂惯性扩张到吞噬心灵。
而是缓慢地变得稀薄、淡去了。
夏果揉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浮出笑意,试着自信勇敢些。
哪怕是装,也装出那么几分配得感,试着轻松融洽地与沈世染交往。
没有多余时间缠绵那些旖旎心事,夏果静心理了理手头的事物:
沈富言暗中谋算的业务一直没有浮出水面,还需进一步放饵刺激他行动。
当年事变的幕后真相,总还欠缺一些细节证据。夏旭德猜疑心重,越是这样临门一脚的时候越要稳下态度,一旦引发夏旭德的关注,即便查到可深追的线索,后边很多事情也都不好操作了。
夏果试过从夏旭德那位马前卒冯继伦头上敲突破口,但那位也是跟着千年的狐狸修成了仙,除了发现他和夏旭德勾结吞吃了一个食品连锁外,始终没有抓到别的破绽。
各方大佬暗藏心思按兵不动,背后那位操纵全盘的大人物却又不依不饶地持续给夏果下最后通牒,年后还要想办法回去复命……
志得意满的沈富言……
道貌岸然的夏旭德……
始终摸不到切口的冯继伦……
难搞的隐形上司……
……还有一个看起来纯净无害,但对于夏果而言比以上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难缠的沈世染……
夏果弓起脊背,好笑地想,也就是自己这种底色木钝的人能勉强苟活了。
换个感知力强点的,这么多弯弯绕绕,多线程推进还要不被任何一方察觉,只怕没捱到成年就先愁死掉了。
夏果跪在床头,拿出两片放回抽屉,手指拨了拨剩余的。
已经快要可以一眼看清数量。
没多少日子了。
算下来时间真的很紧,一旦婚变,又要惹出许多不可控的麻烦,扰乱规划。
所以必须在与沈世染的约定结束前料理完所有人和事。
或是想想办法,躲沈世染远一点,多争取一些筹谋布局的时间……
躲起来拖延一下,对沈世染来说应该也不算吃亏的……吧……
夏果齿寒地“嘶”了声,记起自己刚刚接吻中被吸空了脑干,答应了那位八千个心眼子的小狐狸精的旅行邀约。。
还在对方闪烁着不满足的眼神威慑下,主动延长了旅行时间。。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他狠砸了下自己的脑壳,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啐自己,“你他妈装个防沉迷系统吧你!”
*
沈世染松散地系着睡袍回到卧室,看夏果抱着个哪怕在他看来也觉得过分贵重的盒子在走神。
背影单薄孤独,总心事重重,总也不能轻松,看得沈世染心尖无端地疼。
沈世染没出声,缓慢地靠近过去。
下巴搭上夏果的肩,从身后裹住夏果的腰身,清清冷冷的气息罩下来。
夏果没防备,手缩了下,盒子没拿稳掉在了床头,里面的东西抖出两片。
他慌乱地拢着想重新装回去,但沈世染勾了他的腰,把他抱得很紧,同时握住了他的手,取走他紧攥在掌心的东西,“藏的什么?”
“……”夏果默哀般地闭了闭眼,哀叹今天真的是丧到家了。
“这是……”沈世染搓了搓手上的东西,像是愣住了。
定了下,他指尖敲敲那只本以为是用来装什么传世珠宝的暗红色丝绒盒子,略感荒唐地跟夏果确认,“计数器?”
或许真的被沈世染的亲近和温柔惯出了小脾气,夏果感觉自己缺心眼一样地暗搞这种神经病一样的仪式感,落在沈世染眼中定然很好笑,没名堂地生出些愠怒。
但因为理不直气不壮,怒意来得又很浅淡,不至于说出什么对抗性的话。
“是倒计时。”他没必要地更正。
相似的说法,沈世染却觉得手头触到的那只手感温厚的丝绒盒子一下子有了锋芒,刺得他心口涩涩地难受起来。
沈世染其实不太明白夏果这个“30次”是从哪算起的,也觉得愤懑和冤屈。
联姻以来他连酒局都少出席,身边干净到除了助理和林楠几个再找不出随行的同性或异性。
夏果却坚信那些没下限的狗仔捕风捉影的手笔,言之凿凿地咬定他被拍到了那么多次私下一定玩得很脏,要他还上这笔债务才足以解恨。
可随着相处日子绵延开来的,又好像不止是冤屈。
虽一遍遍地被确认夏果对他着实无感,甚至暗中感到厌烦,除了迫于形势的讨好再无他意。
却还是心存侥幸地奢想,或许会有转机。
至少可以明确感知到夏果喜欢与他亲近的体验,同他一样沉迷。
或许游轮那夜夏果提出的条件只是不舍得断绝关系的缓兵之计,或许只是醉意上头,随口较劲那么一说,不会认真去计较。
此刻听到“倒计时”三个字,沈世染终于悲哀地确定,夏果是认真的。
究极本心,夏果一直是个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人,老实地带着夏旭德那老畜生强加给他的定位手环,认真遵照夏旭德的意思做那些掩人耳目的荒唐事,像个哪怕被逼跳科目三也会红着脸认真彩排十遍八遍的乖巧腼腆的小孩,实诚到叫人觉得有点无奈。
这样的夏果,根本不会放任情绪主导思维,不存在随心赌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