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世染盯着夏果,两个人视线缴在一起,不肯相让,谁都没有回避。
  挑破了窗户纸,也懒得再继续伪装,赤裸的眼神承认了对方容貌对自己其实很有吸引力这个双方一直都极力回避的事实。
  夏果看不出沈世染在想什么。
  他的衣服被夏果扯乱没有来及整理,颓丧又暧昧,夜风吹着他的头发,像旧时代的画报剪影。
  夏果扬扬手机,“这两年你无视我的存在出去拈花惹草,前前后后,包括最近的叶灿在内,一共被拍到三十次。”
  “你每被拍到一次,我就要被媒体和身边的人羞辱一次。”
  “我要你一次一次补偿给我。”
  “跟我三十次,完事儿我就签协议,从此再不纠缠你。”
  夏果把话说完,沈世染仍是冷冷地盯着他,像是要透过他堕落破败的皮囊直看到他灵魂深处。
  “你好脏。”沈世染说。
  夏果缴着他的视线,回敬,“不如你。”
  “或许吧,”沈世染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听上去有点哽塞,“但不妨碍我嫌你脏。”
  他要走。
  “你姐刚生完孩子,经不起折腾,你不要害她。”夏果在他背后轻声说。
  沈世染转身,一把薅住了夏果后脑的头发,咬牙切齿,“想死是吗?”
  “我是好心。”夏果不反抗,盯着他的眼睛冷静替他分析利弊,“你当初不得不逆着自己心意跟我走进这座牢笼,就是因为清楚反抗的代价很可能会高过你的承受范围。”
  “你有在乎的人和事,沈富言早晚会腾出手来收拾你,现在这样不管不顾闹情绪不是上策。”
  “我帮你把罪责揽过去,对你而言才是万全的脱身之法。”
  “你越是吊着我馋着我,我就越是不甘心放你走,倒不如花点时间讨我开心。”
  “你大可以放心,我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等我把你睡烂了,不新鲜了,自然会想办法帮你脱身。”
  沈世染带着自己都觉得讶异的耐心,听完了夏果的疯言疯语。
  “我当你是醉了,滚远点,这些疯话我就当做没听过。”
  可能是冷,沈世染嗓子有些哑,声音很低。
  “这对你而言明明是最优的选择。”夏果逐一细述,“从你生下来开始,一步一步被安排被算计,念什么书,见哪路人,对外展示什么样的形象,怎么样的表演可以帮助沈富言实现利益最大化……”
  “你陪酒,卖笑,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匍匐在地,含恨带辱地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为了从沈富言那里换一口狗粮。”
  “你以为你出去寻欢作乐就是反抗了?”
  一改温润甜腻的表象,此时的夏果像是一把精神手术刀,犀利尖刻地挑开沈世染的伪装,生生剖开他的尊严,将他满目疮痍的灵魂赤裸地曝晒于天光之下——
  “像你这种重度精神洁癖,为了反抗沈富言的威压,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为了报复沈富言做尽了自己毫不享受的肮脏事。”
  他好像说沈世染,又好像不单单是说沈世染,到后来已经分辨不清究竟说的是谁。
  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被酒后的语境杂糅在一起。无冤无仇却要被逼着彼此绞杀。
  而那些坐镇幕后的大手却在锦袍之下吸收他们彼此身体碰撞的血泪燃烧出的熵,转化成的功名利禄,碾过他们的尸身,高高在上地被世人供奉和瞻仰。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真的很可怜,每天虚张声势,实际上活得还不如路边的乞丐。”
  “乞丐至少会因为吃上一顿饱饭而幸福片刻,不像你,分分秒秒都在煎熬中度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世染薅紧了他脑后的发丝,迫使他噤声。
  “那群商客不想被媒体拍到暗处的污糟勾连,特意安排了一片野海,”沈世染往船舱内看了一眼,“我可以在这里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尸体丢进海里去做鱼食,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沈世染松开一点力气,允许他交代遗言。
  “我说中了。”夏果不知死活地继续,“所以你才会这样恼羞成怒,真是个可怜鬼哈。”
  沈世染单膝重重地一跬,击中夏果的腹部。
  夏果跪倒在地,脸非常耻辱地被顶丨在了沈世染的胯丨间,或许是有意羞辱,沈世染按压他的后颈,把他拉得更深。
  雄性总在绞杀对手的胜利时刻获得冲天的满足,夏果此刻明确感受到了沈世染隐在波澜不惊的衣冠之下,滔天的怒火……
  ……“你看,人是这么下贱的东西。”
  夏果无从躲避,任由沈世染凌辱。
  沈世染歪头,嚣张肆意,用事实向夏果证明:
  “你的身体不想死,它背叛你的意志,哪怕是被人顶在这种地方,还是会不受你控制地不要脸地汲取氧气。”
  沈世染薅夏果脑后的发丝,拇指顶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面容,碾过他被凌虐过后浑浊迷离破碎的那张脸。
  “我改变主意了。”沈世染说,“这对你绝对不会是好事,但是来不及了。”
  “不要命的条件是你提的,我答应了,你就不要再妄想反悔了。”
  *
  众宾喧闹,觥筹交错。
  热络祥和的虚假社交化作炫彩背景,映照着室外冷风中两个颓唐人影。
  沈世染抓着夏果西装外套的后脖领,膝盖抵着夏果的后背顺势将外套下拉到了臂弯处,把夏果的双臂向后一拧,外套在腕上缴成一个结,锁死了夏果的动作。
  夏果一头顶在沈世染下巴上挣脱了束缚,抖掉西装外套。
  沈世染翻身又将夏果压了下去。以牙还牙,一拳砸上夏果的下巴,控制住人之后顺手扯起来毫不顾惜地拖着他往房间去。
  没有人能像夏果那样,字字句句骂到沈世染骨髓里去。
  那些话像是涂着疮药的利刃,割开沈世染的身体,剜骨剔肉的同时又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上一把名为“有人懂”的药。
  生来独行的少年人不需要人懂他内心深处最最隐晦的伤,药剂的抚慰也不能抵消被人生生剖开尊严的羞愤。
  两人像两个莽撞少年,用最原始的方式各自宣泄着满腔无可诉说的屈辱与愤恨。
  互相推着绊着到了三层客房最东侧的房间。
  沈世染重重砸上了门,后背抵在门板上扯开了领带。
  门合上的一瞬间隔绝了风声和混乱的躁动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世界在刹那间安静下去。
  沈世染手机恰在此时响了,陡然静逸的空间内铃声显得尤为大。
  他接听。
  夏果低头看自己被扯开的上衣,魂魄离体俯瞰着混乱的自己和沈世染。
  两人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头发蓬乱,衣着邋遢的不成样子,脸上脖子上臂腕上裸露的皮肤上混着血污,衬衫上也沾了血,乌糟糟的揉做一团。
  林楠确定了沈世染的安全,又问了些什么,沈世染抬起眼睛看夏果,“……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跟人鬼混也说不定。少操心了,你找过去或许还碍了人家的好事。”
  沈世染特立独行惯了,林楠没有多心,确认安全后就没再多说。
  沈世染暗灭通话把手机抛在床上,单手握着夏果的脸,绕过去兜在脑后。
  拇指顶起夏果的面容,垂眸睨着夏果的唇,长睫毛在眼睑打下幽暗的影,“开始吧。”
  夏果望沈世染。
  怒潮褪了,理智回笼,可木已成舟退无可退,他的心被罪责灌满。
  沈世染的唇形真的很好看,饱满,没有唇纹,染着水光,粉白色,像注了雨珠的花瓣。
  皮肤很白,看不到一丝毛孔,鼻梁高挺,睫毛也漂亮,比一般人长出好多,绒绒的,混着侧脸的划伤,摄人心魄。
  夏果盯着他看,像在梦游,目光找不到幻想与现实之间交点似的持续游走,思考应该从哪里起步。
  好一会儿,他丢脸地吞了口口水,遵照从前无数次隐秘幻想的那样,带着难掩的颤抖,抬起手臂去揽沈世染的脖颈。
  现实中的沈世染不似他脑中圈养的那个少年般温驯乖巧。
  沈世染后仰,高傲地避过了夏果贴上来的唇。
  “不接吻。”他偏开脸说。
  夏果定了下,像是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样,定住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几乎是隐上了泪光,委屈又愤怒的反应。
  好像事先讲好的事情被人临时反悔一样难接受。
  态度却是妥协的,压制着情绪,继而去解沈世染衬衣上还没有崩落的几颗扣子。
  眼神熟得发烫,嘴上游刃有余,好像对此类风月勾当熟稔异常。
  动作却生涩笨拙得像个压不住心跳的愣头青。
  沈世染不动声色,不配合不抗拒,垂眸冷眼看夏果动作。
  “你哪路的?”他微张着双臂,像临幸妃子的君王,好整以暇地享受伺候,随口问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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