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包从肩上落进手里,不算很大的重量沿手臂刮过,牵扯着背后的撕裂伤,像被泼了一勺辣油。
夏果皱眉忍了忍,从书包外侧兜取出宵禁的通卡刷宿舍的铁栏杆门。
“谢谢,不了。”
他只听到最后那句,便只回了那句。
卡片贴上感应区,栅栏门滴地一声弹开。
夏果推门进去,小男生被隔在外侧,没有再继续跟进,难过地扁着嘴低下头,抓着栏杆不甘地问,“只是想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而已,这样都不可以吗……”
斜后方一直好心陪他过来的同伴远远地靠在男生宿舍外围的一颗合欢树下没再走近,许是略感无聊,偏开眼睛没有看他们,安静等待同伴做完没必要的傻事一同回去。
总有各式各样奇怪的人拦在路上以各种奇怪的理由要求接近,夏果本不打算再去理会。
可能是男生眼里的失落来的比旁人真切,夏果没有甩下他上楼,隔着栏杆站在男生对面认真想了下,如实告诉他:
“因为你年纪太小了,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做不了朋友。”
他只是长了副17岁的面容17岁的身体,内心早已沧桑过遍,腐朽枯干。
没办法跟那样鲜活的少年体做朋友。
况且他从来也不需要什么朋友,需要的,唯有能帮他引路的上位者,和能给他疼痛刺激的狠戾教官罢了。
男生哑然地望着他,似乎很受打击,眼睛闪闪烁烁地,涌动着难过。
一直保持距离冷眼旁观的少年远远地站直了身体。
夏果余光被他吸引,不受控地看了过去。
烈日下,沐在光影错落的静逸深处的花颜雪肤的少年。
挺拔得像一棵将将长成的碧树,穿新生统一配发的白色短袖衫和迷彩军装裤,带军训预备的军帽,手酷酷地抄在裤袋里,精致到连同小臂线条都是好看的。
似乎好奇什么样的人可以以这样平淡的口吻说出这样拽的话,少年微微歪了下头,冰冰的视线淡漠扫过夏果的脸庞。
恰带起一阵合着花香的清风,吹过校园青砖绿瓦的围墙和铁质的栏杆,青葱的枝叶摇摇摆摆,夏末反扑的暑气一刹那间被驱散。
腥咸的汗水沿夏果额角滴落,衣物严密遮盖着内里恶心人的血污和浓浆,被肮脏的现实裹缠着,眼中死寂一片。
夏果隔着栏杆不小心触碰到少年的视线,目光被烫得缩成一团却又无能撤离,感觉自己像关在囚笼里遭受审视的犯人。
而那少年人,却像一颗立在晶莹冰块中心的青苹果,不被暑热沾染,不被现实裹挟,凉凉的,干净的,让人在这样暑热蒸腾口干舌燥的午后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咬一口清脆可口的甜润,沁润滚烫灼烧的内脏,净化翻滚涌动的污血。
他身后是一棵高大的合欢,盛大的树冠上只剩零星几朵粉色绒球摇摇欲坠地高悬,地上落满红泥,被少年无意识地踩在脚边,像夏果凋零颓败的人生。
明明只是初见,却过了花期,为时已晚。
夏果几乎失了神,连同下一步的动作和现实所在的人生一同被搪塞在潋滟的目光之外,满眼只剩那干净明亮的少年人。
少年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在夏果脸上停留半分。
他厌倦地支起身,粉唇轻启,喊自己的同伴,语气带着早受够了似的不耐烦。
“走了,铁头。”
“人家说不要,没听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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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染落地便接到了沈富言秘书的电话,要他晚间回私宅吃饭。
沈世染挂断电话,手机很快又响起,他看了眼来电号码,按掉。
沈富言不常找沈世染的麻烦,他可以出去外寻欢作乐,如果夏果不介意,他甚至可以在外包养几个情人。
前提是不可以沉迷那些外部的东西,避免跟夏果撕破脸,危及到沈富言的布局。
沈世染到沈宅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沈世清照例是没有回来,沈念雪在岛台整理插花,厨房开着火,几位厨师分工忙碌着各自的活计。
沈世染把外套给佣人,往楼上看了眼,沈念雪对他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爸爸头有点痛,在休息。”
半小时后,餐品上了桌,沈富岩拄着拐杖从楼上下来,没有理也没有看儿女,在佣人的服侍下坐进了主位的太师椅。
他浅浅品了口汤,对背后整排立着的厨师说“淡了”,又很大度地解释,“老了,口味重,担待一下。”
负责那道汤品的厨师连着点了几下头,说下次注意。
管家怒骂负责的总厨,“哪里招来的人,一道汤都搞不好就不要再过来了”。
沈富言笑了下,抬手拦停管家,“一道汤而已,不必要的事情。”
沈富言没有把那碗不合他口味的汤放下,没有喊谁的名字,搅着调羹慢条斯理地吹着小口地喝,话只说给有耳朵的人去听。
“到分部这么久了,业务没做出半点水花,面相倒是老了不少。孩子也满半岁了,毕竟是个丫头,养着可以,终归是派不上大用场。把手头的业务转给锦丰,调理好身体抓紧添个男丁才是要紧事。”
“你哥顶着集团的压力没时间考虑这些,”提到沈世染,沈富岩连眼神都没往他身上转,“这小兔崽子是个指望不上的,我眼瞧着你也管不了他了,那就专心在家养身子,给沈家开枝散叶好了。”
沈念雪握筷的手抖了一下,低垂着睫毛,没有答话。
沈世染把碗推开,站起了身。
沈富岩终于把目光丢到他身上。
“坐下。”
沈世染胸膛起伏,感觉姐姐在牵他的手,仰头咽下情绪。
“叫叶灿是吧?”沈富言慢条斯理地把汤盅搁下,铺垫足够,他该吃今晚的主菜了,“模样不错,养在私宅里做条宠物犬挺好。”
沈世染背对着这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手指蜷了蜷。
“我跟他分手两年了。”他点明沈富言本就知道的事实。
“两年了还藕断丝连,”沈富言挑起眼皮目光直刺向沈世染,“这才是最该死的地方。”
“你们吃的,玩的,用的,寻欢作乐享受的,普通人拼上一辈子都连个毛皮都不要妄想体验的,都是你老子我当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枪林弹雨赢回来的。”沈富岩吃得差不多,拿娟巾擦嘴,“所以这个家的规矩合该是我定的。你哪天有能耐了一刀把我攮下台,爱做什么做什么。在那之前,沈家以内,我说了算。”
沈念雪夹了一筷鱼鳃肉给沈世染,试图按弟弟坐下。
她是惯了在这种场合收拾局面的,再多委屈也咽下去,像条缝补男人情绪的针线,隐于角落没有自我。
沈世染鼻息酸胀。
如果可以穿越回过去,他想掐死那个恶心的胎儿时期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除了束缚着姐姐受苦以外,他几乎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用。
为了生下他,姐姐失去了妈妈,失去了普通孩子本该享受的母爱,小小年纪被沈富岩的父权凌虐,当姐又当妈。等到艰难地长成了大女孩,又被当棋子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适婚对象,而今还要给他擦屁股,在自家的饭桌上被人敛去尊严地威胁。
某种程度上,沈富岩是对的。
羽翼未丰的沈世染,奈何不了树大根深的沈富岩。
这是他可以完全无视儿女作为一个人的尊严的根本原因。
“我听你的就是了。”
沈世染顺着沈念雪坐回自己的位置,喉结上下滚了滚,咽下哽塞的苦味。
“不关我姐的事,不要欺负她。”他脱力地说。
第8章 漂亮,想虐
夏果夜间结束工作随保镖到私宅,扭动钥匙开了沈世染隔壁栋别墅的门。
电子屏随感应灯一同亮起,驯养得很好的ai响起清澈的少年音,软软抱怨,“哥哥今天回来得好晚。”
“拐去看了我们的小猫,对不起宝宝,下次不会了。”夏果撑着台面喝了口水,感觉自己好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但他的仿生小情人即时给了他极具情绪价值的回应,阻断了他自我菲薄的念想,“小猫恢复得好不好呢?想哥哥了,哥哥抱抱。”
夏果扯了下唇角。
疯子就疯子吧……
“小猫很好,”他转回头,对屏上少年温柔地说,“抱抱。”
少年便满足地笑开,灿烂明亮,幸福感透过空气漫延进夏果的胸腔,让他止不住地想说更多告白的情话,“宝宝,我们……”
夏果没有把话说完,车灯的远光划过窗口又划走,加长版的车子停在了隔壁栋外围的平台上。
沈世染出差回来了。
似乎醉了酒,被保镖扶着下车,烦躁地掸开人自行回了别墅。
不管夏果情不情愿,都必须住过去围着沈世染打个转再被赶出来,过一下保镖们的眼睛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