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个爱人而不爱己的可怜人罢了。
  还不如她呢。
  沈适忻感觉到那双柔软的手又轻扶住自己的手腕,心里的烦躁顿时涌了上来,他正犹豫着如何甩开对方,就看清手指上的银色。
  他的注意力被引开,语气失去先前表面功夫的礼貌:“你这银色的小玩意哪里来的?”
  像是早料到对方要问这个问题,吴娴答话滴水不漏。
  她柳眉微蹙,“沈公子,这不是前些日送到吴家的饰品吗?莫非是下人办事不利,送错了?”
  沈适忻看着对方,本就因婚约烦心,此刻又无端想起谢璇衣那张含笑的脸,回忆起对方说过的话。
  他把这东西送到自己手上前,似乎说过,这东西意味着两人情投意合、婚约在身。
  大抵是死生契阔之意,此刻却像是施了术法一般,不那么亮的银戒在他眼里愈发刺眼。
  他内心仿佛燃着一团暗火,在吵闹着,他并不想娶这位吴小姐。
  那他应该娶谁,他总该有些想法的,否则怎会知晓自己不爱吴娴呢。
  似乎是感受到头痛,沈适忻准备跳过这个思考的主题。
  他对吴娴耐心道:“这东西简陋,想来是下人手笨装错了,你把它还给我,改日我挑一对上品玉镯给你赔罪,可好?”
  沈适忻没看到,在听闻他话中之意时,吴娴弯起眼睛,眼里却没有笑意。
  她偏要在这种地方为难对方。
  “可是沈公子,这物件既然不值钱,我又实在喜爱,不如公子便送给我吧。”
  她仰头看向沈适忻,头顶的珠坠叮当摇晃,眼里的期许不像作伪。
  沈适忻却像是猛然触到痛点,连礼节都快维系不住,“这怎么好,吴小姐莫要胡闹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娴,并不明白对方看上了哪里,非要嫁给自己。
  “与你的婚约不过是安抚祖母的权宜之计,吴家与沈家的联络,想来还没有脆弱到要靠婚约来维系,吴小姐,好自为之。”
  吴娴觉得无趣,只得摘下戒指还给对方,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嘴角梨涡浅浅,“不知沈公子的生辰宴请帖是否发过了,又是哪些公子小姐有幸参加?”
  她从匆匆赶来的侍女手中接过一纸信函,递给沈适忻,笑道:“我要给公子的,在这里了,沈公子定要卖我个人情。”
  沈适忻当着一街人的注目,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信函。
  他哪里听不懂吴娴的意思。
  对方分明是在敲打他,二人婚约在身,成亲之日将近。
  沈适忻一辈子几乎从未被人这样敲打过,又是骄纵散漫惯了的性子,当街冷下面色,那双好看的眼眸中情绪沉沉。
  “吴小姐,你与我婚约何来,你比我更清楚。”
  “不过祖母一句话的事情,她既能牵线,也能把你爹从这个尚书的位置上拖下来,还望吴小姐,好自为之。”
  沈家与吴家的关系从来不像明面上这般简单。
  眼瞧着沈适忻的背影,吴娴啧啧两声。
  身旁的侍女一句话不敢多言,埋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听着吴娴摩挲手炉的声音。
  她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与说出来的话语全然相反。
  “小芊,我可真是害怕这位沈公子,你说我嫁过去后,日子要怎么过呀。”
  “不过也恰好,沈公子如此对我,我自然该痛哭流涕一番,再让老夫人瞧一瞧,是不是?”
  小芊战战兢兢,一字不敢言。
  吴娴看着她温驯胆小的样子,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动作与神情全然不像个将要及笄的少女。
  “你呀,胆子小,”她说话像是在低低笑,“比前几个丫头都好。”
  -
  谢璇衣回到院里,魂不守舍地呆坐了一阵,方想起托下人买的书本又到了一批,正准备亲自去拿。
  才从院里出来,走了没两步路,谢璇衣就遇到凉亭边的谢父,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对方行礼。
  “父亲。”
  对方近些日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他却仍不能掉以轻心,礼节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父亲近日操劳,憔悴了不少,儿子还有些滋补品,晚些时候叫院里丫头熬了汤,送到父亲房中。”
  谢父看着儿子,神色里的满意增添了不少,背着手一连点头,连带着腰上的玉佩晃来晃去。
  “近些日北漠使臣造访,昨日便已在帝京歇息了,政务繁琐不少。”
  谢璇衣听到北漠,精神一振,连忙一通含糊宽慰,又紧接着打听道:“那父亲可知道北漠使臣所来目的?”
  毕竟是少年人,好奇在所难免,谢父默许了他这一次的越界,回忆一番,“名义上是来赴宴,大抵是为了和亲而来。”
  北漠近些年实力膨胀,自从前任王上病故,新任王上收紧权力,统治便愈发稳固,人心也更齐整。
  想来……大有对汉人下手的意思。
  此番虽为和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索要河西城池归属权。
  北漠新王究竟什么来头,竟然敢这么造次。
  谢璇衣垂下眼帘,藏起那几分算计。
  谢父看着他默不作声,却又想起什么,语气再次严肃起来。
  “你可知沈家小子不久便要成亲?”
  “近些日子恰好冬假,多在府里陪陪长辈,就莫要往外跑了。”
  谢璇衣猛然抬起头。
  他这便宜爹是联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要软禁他。
  还没想清楚其中内涵,就见眼熟的小厮跑过来,为难地跟谢父嘀咕一阵,后者的面色缓和些许,招手让人退下。
  谢父转过面,又赶谢璇衣走:“秋芝说想找你探讨学业,你去吧。”
  谢璇衣又行了礼,退下了。
  倒是不知道谢秋芝这小子葫芦里又藏了什么药。
  这两日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有点多,或许是体质值上限值骤降的缘故,他现在很容易感到疲惫。
  阿简的病虽然在好转,却也不能掉以轻心;系统任务截止日将至,他不得不做好十万分准备;沈适忻对自己的创伤又实在难捱。
  光这么想着,他就出了长廊,一眼瞧见谢秋芝失了先前的跋扈劲,期期艾艾:“兄长,你来了。”
  观察到谢璇衣并没有对自己劈头盖脸辱骂,谢秋芝眼底又燃起了几分希望。
  他扑通跪下,哀求对方,“兄长,你帮帮我,你去跟爹求求情,让他帮我说说好话吧,我还不想坐牢阿。”
  虽然早有料想,可是真看到谢秋芝如此无耻,谢璇衣的无名火又冒了上来,他转身要走,又被对方扯住了衣服下摆。
  他衣服可是毁一件少一件,谢璇衣忍痛停住脚步,蹙眉道:“谢秋芝,你咎由自取,我帮不了你。”
  谢秋芝见对方软硬都不吃,发了狠,眼底的红血丝有些可怖,“谢璇衣,你得帮我!你名声坏掉了,不能拖累了我!”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谢璇衣便蹲下来,用力掰开对方丰满到几乎分不清指节的手,一点点将衣摆拽出来。
  他不再施舍给对方一个眼神,“只是为了这种事,就别再找我了,多余的话,留着牢房里说给死去的何翠萍吧。”
  正此时,知柳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脸上的惶恐难以掩盖,甚至说话时语速都变得极快。
  “主子,沈公子来了。”
  谢璇衣正想回一句与我何干,就见小丫头张了张唇,才勉强道:“沈公子就在前厅坐着,说……说一定要见您,见不到人,他今日便不走了。”
  提起这个名字时,谢璇衣心里的闷痛便突然满胀,难以消解。
  他勉强地抓住袖口,像是潜意识里要给自己找一株救命稻草。
  赶到前厅的时候,谢父正点头哈腰地陪笑问候着,极尽谄媚,沈适忻仍然是翘着二郎腿,笔直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坐没坐样,却丝毫掩盖不住风华气度,举手投足的姿态旁人学不来分毫。
  谢父很有眼力见,自己退了出去。
  前厅里,除了两个守在门口的丫鬟,便空空荡荡。
  谢璇衣有些忐忑,不敢上前,只能强迫自己看着昏沉的夜色。
  半晌,一直不言语的沈适忻发出一声轻笑,眼里却没有笑意,隐藏着难见的思忖。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谢璇衣仍然不敢说话,甚至连多看对方一眼都不敢。
  “谢璇衣,左右你身份卑贱,不如抬进我房中做妾室。”
  “怎么,这难道不是你苦苦奢求的?”
  第12章
  谢璇衣最后也没有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一次是他站着,沈适忻坐着。
  他并没有近视,离得这么近,他轻而易举地就能看清沈适忻的脸。
  哪怕脸上的任何一处肌肉,一根睫毛,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张脸笑起来多么张扬俊逸,认真时又是多么令人痴迷,皱眉时多让人心惊……这一切样子他都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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