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谢秋芝越说越来兴致,眉飞色舞,“你当时要护住那死丫头,做了多少事,强买她一条贱命吧。”
眼见对方越说越过分,谢璇衣冷声打断他:“谢秋芝,你做龌龊事多了,倒是看谁都低贱。”
“我呸,究竟是谁低贱?”谢秋芝依然是一点就着的混混模样,闻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强留那小贱人,人在做天在看,现在那不争气的痨病鬼终于要死了,你愿意陪那贱人,怎么不跟她一起下去?”
他骂完这一通,见谢璇衣的反应原不如想象中大,又忽然冷静下来,后退两步,搂着刚刚嬉笑玩乐的侍女。
“哦,我方才才想起来,谢璇衣,你陪不了她了。”
“左右也是个被沈适忻玩过的烂货,谁陪谁还说不上呢。”
哪料到此言一出,谢璇衣猛然抬眼,上前一步,骨节突出的手指攥着谢秋芝刺绣奢华的衣领,咬着牙道:“你说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渐渐结痂的伤口被人用细针挑开,又一脸戏谑地欣赏他鲜血四溢的模样。
没料想谢璇衣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谢秋芝吓了一跳,说话的气势小了不少。
“我说的有错吗,谢璇衣,你自欺欺人什么,反正沈适忻也不会给你一个名分,你与街边花楼里的破鞋何异……”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清脆利落的巴掌就落在脸上。
谢璇衣气得浑身都在抖,宽大外袍里瘦弱的胸膛起伏着,压低了嗓音厉声道:“谢秋芝,你以为自己做的事,处理得很干净吗?”
谢秋芝脸颊上立即浮现五个鲜红的指痕,还没等他指挥,吓破了胆的侍女们就已经七手八脚地将自己与谢璇衣拉开。
“二十日前,你去玉春楼里点了花娘,与你那几个狐朋狗友凌虐,又用丝带将她勒死,我说的,可有一个字作伪?”
“除此之外,你多次借着去同窗府中温书的由头出入玉春楼,想来自以为天衣无缝吧。”
谢璇衣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晕,抓着知柳的小臂才勉强稳住重心,却顾不得安抚小姑娘的担忧。
这件事并不是他主动要打听,只是两周前撞见阿简在安慰阿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缩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连自己路过都没注意到。
小姑娘有心事很正常,对方要避着他,显然是不希望他知晓。
所以谢璇衣很知趣地没有询问。
谁知到阿简晚上心不在焉,连擦桌子都差点被凳子绊一跤,察觉到自己的心事太过明显,在谢璇衣帮着自己擦拭桌案的间隙,阿简还是将白日里所听闻和盘托出。
何翠萍是阿春幼时的邻家姐姐,两人情谊深重,对方还经常托人给阿春带些坊间的有趣玩意。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六个月前,哪知道一别便是永别。
阿春听到何翠萍死讯时,对方已经入土为安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度悲恸欲绝,还是阿简打消她轻生的念头。
听过原委,谢璇衣说不出一句夫子所授的大道理,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话就像烟雾一般,甚至禁不起浣衣少女甩一甩衣裙。
他只能压下心里的情绪,草草安慰阿简,让她放宽心。
她也只是故事的承受者,不该背负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要是让两个女孩都睡不好觉,恐怕那位姑娘的在天之灵也是不愿意的。
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罪业,谢秋芝这个肇事者却仿佛不愿意接受,脸色也白了不少,“你这贱人怎么会知道翠翎的事,你,你不准告诉爹,否则我要你好看!”
“那我这个做兄长的,便等着瞧,反正我也如你所言,贱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数句骂声一叠涌上心头,如同血液的腥甜混杂着霉味的酸腐,谢璇衣心头哀恸,面上却挂上笑容,“还有,她不是翠翎,她是何翠萍。”
“翠翎这两个字,是你们这些人洗不掉的罪名。”
虽然还没考虑好如何为何翠萍报仇,谢璇衣的潜意识里已经下意识在威胁自己这便宜弟弟,“父亲知不知道,你不用去猜,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段话,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任由知柳搀扶着自己回了房,也没再多看谢秋芝颓然的面色。
阿简不在,知柳自觉地担负起阿简的角色,为对方打理起起居。
尽管谢璇衣心情全无,却还是温言劝她早些回去歇息。
知柳走后,谢璇衣揉了揉眉心。
他现在要考虑的太多了,既要时刻关注所谓的“宫变”,又要担惊受怕。
只是关于小世界,他早就和系统探讨过这个问题。
他刚到这里一周,就问过系统,这里的人该被如何定义。
那时候系统说,他们都是数据。
现在谢璇衣又将这个问题重复给系统。
“他们......真的只是数据吗?”
“宿主,系统内拥有庞大信息库,您在小世界的所见,均为数据组合,具有随机性。”
系统的回答略微耐心一些,却还是公事公办。
“那他们要是死了呢?”
“数据回收,作为训练使用。”
他不说话了,像是终于接受了一个现实。
怪不得,怪不得他无论怎么纠正,都改不了阿简见了他下意识要跪要拜的陋习;数载同行,也扭不正沈适忻那双轻蔑的眼。
他们,都只是数据而已。
谢璇衣吹熄蜡烛躺下,心烦意乱地翻过身。
那就算他一厢情愿,非要撞南墙吧。
次日清晨,他装作无事,到学府上课。
只是今日夫子所授,几乎没听进几个字。
他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双手就止不住地抖。
“沈公子,”趁着散学,对方还没走,谢璇衣几日以来头一次叫住他,语气艰难,“草民有一事相求。”
沈适忻今日穿了身月白,大氅围着尾尖挑染火红的狐狸毛,气度华贵不凡。
和一身旧衣的谢璇衣泾渭分明。
仿佛他叫住对方就已是最大的僭越。
好在沈适忻今天心情不错,竟然真的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站在卷起的竹帘下,竹帘上的红绳摇晃,像是在他发梢坠着璎珞。
谢璇衣却又有些说不出话。
他是自取其辱吗,答案是显然的。
对方会同意吗?
要是不同意,又会怎么惩罚他。
想到这里,谢璇衣打了个寒颤,踏出的那一步有些退缩。
就像系统说的,他们都只是数据而已。
沈适忻是,阿简也是,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为了一组数据的安危去求另一组数据。
多荒谬。
见他不说话,沈适忻转身正要走,忽听身后声如蚊蚋:“沈公子,能不能求您,帮忙请个大夫。”
不知道沈适忻怎么想的,谢璇衣回过神时,已经坐在对方的马车上了。
车里换了装潢,和他那一晚所见不同,华贵架势却丝毫不变,仍然在用绸缎的每一寸丝光排斥他这个卑贱的身份。
当真是狗仗人势,谢璇衣暗暗苦笑。
“草民一个......朋友,近来偶染风寒,发热昏迷,但是临近月末,月例钱还没分放。”
谢璇衣第一次豁出脸面求人,还不熟练,连沈适忻的脸都不敢看。
“草民恳求公子,为那友人寻一位郎中。”
他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没注意到沈适忻阴沉不定的脸色。
“你求我,就是为了个丫鬟?”
他很轻而易举猜到了谢璇衣的用意。
可是真相从他口中说出,谢璇衣还有几分难堪。
“你可知,沈家请的郎中非寻常庸人?”
“你要怎么才还得上。”
谢璇衣心中滞涩,隐隐猜到对方所想。
他脸皮太薄了,经不起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凌辱。
谢璇衣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随后极快地解开外袍的铜扣,向下褪去。
第9章
沈适忻冷眼看着他衣袍滑落,露出里面熨帖而素淡的内衫。
冷风灌进马车里,谢璇衣本就穿着单薄,此刻更是打起了颤,不知是怕,还是冷得难以忍受。
偏偏这种时刻,他又令人生厌地单薄而无助,仿佛自己在逼着对方做什么。
这不都是他自愿的,装什么样子。
沈适忻想着,眼底闪过一抹讥诮。
在指尖抓住贴身衣衫的系带时,谢璇衣指尖不自觉地捏紧,却始终难以狠心。
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问沈适忻,目光期期艾艾,“能不能……不在外面。”
太难堪了。
让他做出这种事情,几乎已经是尊严扫地了。
沈适忻原本升起的一丁点恻隐之心在此刻被全部掐灭。
像是觉得本就如此这般,他面上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无比熟稔地挂着微笑。
这种笑容谢璇衣见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