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月色如水,唯愿岁岁有今朝。
  ——
  月末,徐泽给常掌柜送完最后一批鸭子,刘季春也赶着牛车过来取货了。
  二堂嫂和二堂哥都来了前院帮忙,点完数,陶枝把人引到堂屋里坐。
  刘季春打着算盘说:“这个月收嫂子您两千零八十六枚蛋,该付给您十二两又四百零八文钱。”
  陶枝欣然接了银子,又取来纸笔让他写收单,依然是一式两份。
  正事办完了,几人也总算有闲心闲聊了,刘季春问:“怎么不见我徐二哥?”
  “他往镇上送鸭子去了,还没回呢。”陶枝答道。
  他是个性子慢热的,徐泽不在,他对着陶枝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搓了搓手道:“嫂子,那我就先走了,下个月我还是这个时辰过来收咸鸭蛋。”
  “不留着吃顿饭和徐二喝一点再走?他就快回来了。”陶枝问。
  “不吃了,怕的是喝酒误事,而且太晚了我五叔那边也不好交代。”刘季春说完便起了身。
  陶枝把刘季春送出门外,没过多久徐泽也赶着车到了,他一下车就乐滋滋的把一个钱袋塞到了她怀里。
  “不打开看看?”他挑着眉问。
  陶枝一掂就知道分量不轻,分明他今日才送了十几只鸭子过去,不该是这个数,她疑惑道:“怎么这么多?”
  “还有五两银子是定钱。”徐泽邀功道:“多亏我费尽心思忽悠他,他怕咱们养得多了往县里头卖,不给他供货了,这才给了下一批鸭子的定钱。”
  “这是定了多少只啊……契书呢?”陶枝伸手。
  “一齐装在钱袋里,你拿回去慢慢看,我把车赶到后头去。”徐泽笑了一声,又跳上牛车。
  等陶枝坐在堂屋把契书看完,只觉得有些头大,鸭子还没养呢,就叫他定出去五十只,常掌柜还指定要三斤以上的麻鸭。
  徐泽这时也从后头过来了,他坐到陶枝身边笑着问:“咱们什么时候去买鸭苗?”
  “明日就去。”
  第94章
  入秋以后,夜里一日比一日凉。
  鸡鸣三声,恍惚已过卯时。
  徐泽被吵醒后多躺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又看了一眼身侧睡得正香的人,替她掖紧了被角,才下榻穿衣。
  他推了堂屋的大门出去,入眼便是浓重的雾气,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日影昏黄,所见不过数十尺,连近在眼前的灶房都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雾气湿重,檐下的蛛网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人一走过,轻薄如纱的雾流,又贴着门槛滔滔不绝的往屋内涌。
  徐泽到灶房生火烧水,洗漱完去菜地摘了一把嫩菘菜苗,煮了一锅热汤饼,才回房叫醒陶枝。
  寒露才过,一早醒来正该吃一碗热乎的。两人端着一大碗汤饼,并肩坐在门槛上看雾气一点点消退,远处的树影、村舍也在日光下逐渐显露痕迹。
  吃过早饭,陶枝拉着徐泽从菜地穿过去到鸭棚里忙活。一人铡草,一人拌饲料,而后徐泽又将饲料提到鸭棚内倒进食槽,添上水,等鸭子吃完食,还要捡鸭蛋、赶鸭子入塘、清扫鸭棚、冲洗食槽、翻晒垫料……
  也是许久未做这些活计,半日下来两人都累得不轻,回到前院歇了好一会儿,才换了衣裳重新梳洗了一番赶车往县城去。
  进了三江县城门,也是刚到晌午。
  徐泽还真馋胡记酒肆的那一口炖羊排了,扭头和陶枝说了一声,便赶着牛车径直往县衙后头的太平巷去了。
  到了胡记酒肆,立刻有小二迎了上来,先领着徐泽把牛车拴好,又一路引着二人往里走。
  那小二笑着问:“二位客官是坐下头大堂还是坐楼上雅间?”
  徐泽走进去见大堂内几乎要坐满了,其中不乏喝酒行令的,吵嚷得他头疼,便吩咐道:“去楼上吧,要安静一些的。”
  “好嘞!您二位往这边走!”小二引他们从右侧的楼梯上去。
  坐定后,徐泽仍旧要了一钵炖羊排,又加了一份角炙腰子和三脆羹。
  点完了菜,小二又将一口小泥炉架了上来,用火钳夹了几块炭,将一钵子放得半温的炖羊排放在上头,往汤里撒了点芫荽末,这才去取来了两碟秘制蘸酱。
  等汤煮滚了,陶枝夹了一块羊排蘸着韭花酱吃,这羊排软烂脱骨,蘸料还是熟悉的辛辣呛人的味儿,一咬下去,肉汁与酱汁一齐在齿缝中迸发,嘴里又烫又辣,只能吸着气囫囵嚼烂,却越嚼越有滋味。
  徐泽也吃得大汗淋漓直呼痛快。
  两人又舀了一碗羊汤,忽然听到隔间有人落座点菜的声音,还略有几分耳熟。
  “不是我说,老张,你们户科最近挺忙的啊?总是踩着饭点来活儿,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那人说完就没忍住笑了。
  “我能怎么办?还能把人扣着不给办么?”
  这道声音怨气十足,实在令人印象深刻,陶枝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县衙专管买卖荒地水塘的张书吏。
  陶枝和徐泽对视一眼,做了个“张书吏”的口型,徐泽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别出声。
  又听那头继续闲聊着,“老张啊老张,你说咱们在县衙里做事儿,每日不是起得比鸡早,就是睡得比狗晚啊!到头来,经年积攒的俸禄还不如人家乡下一个妇人的私房多,真是可怜又可笑!”
  “谁说不是呢!上回也是这个村的,买了两口塘,今日又有人来买了水塘,你说他们买水塘是养鱼还是养鸭,当真这么赚钱?”张书吏啧啧两声,仰头喝了一杯桂花酿。
  “你老丈人不是在乡下吗?你让他也买点水塘试试不就知道了。”另一人忍笑道。
  “你这吴老狗,说得轻巧!”张书吏嗤了一声,而后两人又聊起自家娘子和岳丈岳母来了。
  妇人?买水塘?究竟是谁?
  陶枝听完一肚子疑惑,可惜又不能当面去问。而后另外两道热菜上来,两人都没怎么动筷,只好另外付钱要了个食盒打包带走了。
  一顿饭草草吃完,两人在码头大市与梅老板订好鸭苗,就匆匆往回赶了。
  到家时,二堂嫂和二堂哥也回来了,鸭棚里的活计都干完了,他们夫妻俩左右无事便站在水塘另一侧的栅栏边看热闹。
  听到牛车的动静,夫妻俩纷纷回头,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徐泽把牛车赶到牛棚门口才停下,跳下车后,二堂哥连忙过来帮着把架子车卸下来,又把牛牵到菜地的篱笆边吃草。
  二堂嫂一上来,就拉着陶枝的袖子兴奋地说:“大妹妹,旁边那口野塘从晌午就来了十几号人!他们又是锄草又是夯地,还运了好些竹篾和木头柱子过来,怕是要学着咱们搭鸭棚养鸭子哩!”
  陶枝略皱了一下眉,问:“可知是谁买了水塘?”
  二堂嫂摇了摇头,说:“我们俩就远远的看着,没敢上前问,但领头的人是一个跛着腿的老汉,年纪瞧着好像有五六十。”
  “老汉?县衙那个书吏不是说买水塘的是个妇人吗?”徐泽质疑道。
  陶枝也觉得此事蹊跷,二堂嫂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问道:“你们今日这是从县城回来的?”
  “嗯,买了三百只鸭苗,梅老板说过五日就送过来。”陶枝还是有些不放心,对徐泽说:“走吧,我们俩也到跟前瞧瞧去。”
  二堂嫂也乐得凑热闹,跟在他俩身后一同过去了。
  西山脚下大大小小十八口水塘,是沿着山脉的东西走势紧挨在一起的,他们买下的两口水塘最大,在最东边,又打了木桩用渔网圈了起来,因此几人走到水塘边最西侧的一块坡地上就停了下来。
  陶枝看向不远处的空地上,干活儿的人都是生面孔,好似对锄草夯地的活计也不太熟练,干得十分潦草。
  有个老汉坐在木料堆上抽着水烟,他头发花白,露出的半截手臂也十分枯瘦,看着至少有六十岁了。他吁出一口烟,时不时举着拐杖对着干活的人骂骂咧咧。
  陶枝仔细看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得,不像是山塘村的人。
  “我去找林里正打听一下,这事儿应该也是他经手办的。”徐泽说。
  “嗯,是该找他问问的,你先回一趟家给他提几个鸭蛋和一支藕过去。”陶枝多嘱咐了一句。
  徐泽走后,陶枝和二堂嫂又看了一会儿才回到鸭棚这儿来。
  二堂嫂给陶枝提了椅子出来坐,她笑着宽慰道:“大妹妹,就刚才那群人,咱都不用放在心上,干个活儿都磨磨蹭蹭的,能做成什么事?只怕是盖个窝棚都要花上十天半个月。”
  陶枝浅浅一笑,解释道:“就是让徐泽打听个明白罢了。”
  “那就好。”二堂嫂脸上笑意未减,故意卖起了关子,“不过,我这儿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陶枝问。
  “昨日中秋我和你二哥不是回我娘家过节,我娘可是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我一尝那鱼,就觉得胃里难受得很,但问旁人都无碍。我是怀过身子的人,当下就怀疑是害喜了,心里七上八下,吃完饭就立刻去我们镇上的医馆看诊,还真叫我猜对了!大夫摸完脉就和我道喜!天菩萨呀!我这终于又怀上了!把我高兴得一夜没睡着!”二堂嫂说完激动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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