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风吹芦苇叶儿响,蒲草戏水,鱼儿脱网,莲叶丛丛有荫凉。
  徐泽仿佛听得有人叫他,但恰好此时一尾黑鱼又从他手边溜走了,他无暇多心,只好专心蹲在水塘的淤泥里摸鱼。
  “徐二!你还不上来?”陶枝走近了喊他。
  徐泽拨开水中挡住视线的荷叶,朝岸上瞪圆了眼睛生气的女人笑了笑,还朝她举起一尾黑鱼,提心吊胆的说:“我这不是,想着给咱们添个菜。”
  等徐泽上岸,穿好衣裳,便把装鱼的水桶往她面前一递。见陶枝脸色仍旧不好,便立刻老老实实的抱着艾草菖蒲去给鸭棚撒药粉去了。
  陶枝也是等他撒完药粉,两人才一同回家。
  菜地里的小道狭窄,只通一人,陶枝走在前头,徐泽便提着桶走在后头,嘴里辩解的话就没停过。
  到了后院,她才开口让他把木桶放下,又低头看了眼桶里的鱼,气不太顺的说:“我想喝你熬的黑鱼汤。”
  徐泽知道她给了台阶,自然连声说好,又笑得极其讨好,朝她抛了个媚眼,“我这就去拿刀杀鱼。”
  陶枝回灶房继续和二堂嫂包粽子,她拿了两片芦苇叶打了个旋儿,将尖角虚握在手里。灌上一勺糯米,按上一颗蜜枣,再将剩下的空隙灌满米压实,将多余的叶片折起来,扯一根晒得半干的蔺草系紧。一筐米包完,得了一大盆粽子,还好家里有两口灶能煮得下。
  粽子下锅,用沸水煮了半个时辰,又撤了柴火用小火焖着。
  徐泽也没闲着,等鱼汤炖得雪白,还切了半块豆腐下进去,撒上一撮盐和葱花,便能出锅了。
  陶枝留二堂嫂一块儿吃饭,她只说还要去给鸭子喂食,晚些粽子焖好了再过来吃。
  徐泽把鱼汤舀了一碗端过来,笑眯眯的说,“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鱼汤鲜美,豆腐极嫩,都不用嚼,就顺着喉咙滑到了胃里,细碎的葱末,给舌尖带来了一点清新的辛香,一碗见底,煮散鱼肉沫入口只需一抿就在齿间化开,细品回甘。
  陶枝将碗放下,杏眼微弯,唇边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味道没变,还是你做的鱼汤最香。”
  一年四时,最暖心的便是这一碗汤。
  第77章
  端午过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村里的老人都赞叹此乃龙舟水,是上天降下的福泽,可滋养田地,保五谷丰登。
  两三日倒好,可又连连下了六七日。
  村子东头的那片水田,积水太深,不少田埂被雨水泡烂又垮了不少口子,被田沟里的水倒灌进去,淹得秧苗都看不见了。山根底下的一处旱田也被垮塌的山石泥土埋了个干净,时不时还有碎石滚落。
  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顶着斗笠背着锹,冒着雨去田间巡视,挖沟的挖沟,堵漏的堵漏,留在家里的女人们便坐在屋檐下编着草鞋,望着天骂起了龙王来。
  今年的天气着实古怪,年初旱着不肯降下甘霖,才入夏又雨势汹汹,久也不停。
  这日饭后,徐泽闷在家里无趣,索性披了蓑衣戴了斗笠,往后头的鸭棚去看看。
  不止是农田被淹,他们水塘里的水也越来越满,大有漫溢垮塘的苗头,这几天二堂哥也忙着巡塘。
  陶枝和二堂嫂在鸭棚里忙活,竹篾编成的墙透气不假,但也渗水严重,特别是在这接连不断的暴雨的侵袭下,墙根底下都湿成烂泥了。
  两人各提了一小桶碎石,沿着墙根倒上一圈,若是积水严重的地方,则要用土埋上踩实了再倒碎石。
  徐泽冒雨过来,把蓑衣和斗笠挂在外头的墙上,一进来就接过了陶枝手里的木桶,皱着眉说,“再这么下下去,这几片水塘怕是要连成片了。”
  “我正担心这个,水塘里还没养别的,纵是漫成片了也不太紧要,就怕把鸭棚也淹了。这几日鸭子也没赶出来,鸭棚里头被鸭粪和泥水弄得一团糟污,垫的草料日日都要换,这不才扫了干净换了草料,墙根底下又开始渗水了。”陶枝说起来也是发愁。
  二堂嫂插话道:“多亏咱们收拾的勤,越是这种潮乎乎的天气,物件越容易生霉,禽畜也容易害瘟病。”
  陶枝抿唇想了片刻,“鸭棚里够大,不如找几块木板来,把里头隔成两间,每日换完草料后,把鸭子赶到另一边去,空下来的这间就生个火盆烤上一烤。”
  她顿了顿又问:“二嫂,你们住的那间屋子可有漏雨渗水?”
  “我今儿起来还看了,屋子里没漏水,外头墙根底下倒是掉了一些泡烂的泥胚。”二堂嫂把桶里的碎石倒完,站直舒了一口气。
  她捶着腰道:“等天晴了,我和你二哥再把周围排水的沟挖一挖,衬点石子在里头,再和点黄泥草渣来给鸭棚糊墙。鸭棚的竹墙太薄,夏日还好说,到了秋冬,寒风一吹,落了雪,这些鸭子哪里经得住。”
  徐泽拧着眉头,脸色也不太好看,叹道:“怪我,当时只图快,一切都弄得太仓促了,竟没料到会下这么久的雨。”
  “若是想到了,又能如何?青砖瓦房是好,咱们手头也没那么些银子啊……” 陶枝一句话把徐泽噎了个半死。
  她又细细道来,“当时我也盘算过,这竹墙价钱便宜装起来又简便,过个夏总是无碍的。到了夏秋之交,这批鸭子也开始产蛋了,公鸭留几只做种,剩下的都拉出去卖了。等手里头有了银子,赶在落霜之前再择地势高一些的地方好好盖一间鸭舍。”
  徐泽听了也拍手称好,笑着说:“陶东家心有成算,咱们这是白担心了。”
  二堂嫂听了只笑,半开玩笑的说,“还是我妹子待我好,又替我省事了。”
  “那可不行,你们都是替我干活的,东家不说休息,你们可别想偷懒。”陶枝如今愈发放得开了,和二堂嫂开起玩笑也不在话下。
  气氛不再沉重,几个人干起活来轻松了不少。
  鸭棚里收拾完,陶枝望着门外的雨幕,喃喃道:“这雨也不知几时才能停……”
  这日过后,又下了一日的雨,第二日阴了半天,等到下半晌总算放晴了。
  次日,二堂哥带着大毛在水塘边放鸭子,二堂嫂把火盆端出来舀了几瓢水泼熄,又取了扫帚过来,姑嫂二人把鸭棚里头好好打扫了一番。
  陶枝看墙角堆的两筐鸭粪不顺眼,去喊徐泽来挑到陶家去。
  陶老爹起初就和她说过,要拿这些鸭粪回去肥田,寻常是每隔一日就来挑的,因着连着几日下雨耽搁了便没来。今日难得也是个大晴天,田里的活儿还是紧要些,便没往这儿来。
  徐泽被叫来的时候不情不愿的,径直去牛棚里牵了牛,套了车,把两个粪筐子搬上去,赶着车走了。
  陶枝看了不免嘀咕,“就这几步路也要赶车……”
  二堂嫂只笑话她,“谁叫你家里买了牛呢,又成天拴在棚子里,不干活也要吃草料,合该多赶几趟车才不叫亏呢。”
  “这倒也是。”陶枝低头一笑。
  鸭棚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陶枝也有闲心围着水塘转一转。
  塘里水涨了好多,水波一荡几乎就要漫上岸来,岸上也到处都是淤泥,并不好走。雨水冲洗过后,岸边的芦苇菖蒲长得愈发繁茂,像一道新砌的绿墙。不远处,上百只鸭子排列成阵,破开浮萍,好似铁犁翻过生满春草的水田,鸭群游过,只余一线银亮的水光。
  再走远些,便能看见水塘里的荷叶抖擞而立,碧色接连成片,其间夹杂几点粉白,是几枝早生的荷花,才打了花苞。
  陶枝原想着种一些莲藕,谁知水塘里头野生的就不少,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等到秋风起了,好让徐泽下塘挖两支尝尝。
  徐泽过来水塘边寻她,“陶东家,事儿我办妥了,哎哟——”
  陶枝一回头见人摔了个四仰八叉,半边身子都是泥,险些滚到水塘里去。
  陶枝忍俊不禁,躺在泥里的人也气笑了,瞬间脸上又挂上几分委屈,阴阳怪气的说:“你可真会找地方溜达,还笑?还不扶我起来?”
  说完,还认命的躺好向她伸出手。
  岸边湿滑,陶枝小心地踩着长着杂草的地方走过去扶他,两手交握,她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不对,霎时,他腕上陡然使劲,径直将她拉倒,跌落在了他怀里。
  陶枝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满身是泥,她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斥道:“徐二!你是三岁小儿吗?我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谁让你方才笑话我!”某人说得理直气壮。
  陶枝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徐泽不让,几番下来两人便滚得浑身都泥水了,活像两只在泥地里搁浅的泥鳅。
  陶枝见他笑得丝毫不知悔改,一时气不过,随手抓了一坨烂泥糊到他脸上去,又趁他抵挡的瞬间,起身跑开。
  计谋得逞,陶枝站在远处放声大笑。
  徐泽本想追上去抹她一脸,但刚起身就看到她笑得一脸灿烂,眉目清丽而又分外娇俏,便一下子心软了,脸上也漾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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