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红英,愣着干啥,还不去倒茶来。”潘姑父不满地对着二堂嫂斥了一句。
  陶枝脚步一顿,心中突然踏实了一点,没错,他还是那个潘姑父。
  自从她对这个姑父有印象起,就晓得他一个好面子又势利的人,她也听爹娘谈起过大姑的处境,潘姑父在家里对女人们呼来喝去,爱摆那一家之主的谱儿,遇事却没一点担待,之前乱投生意亏了,还打发她两个堂哥出门做工还债,自己却守着铺子躲清闲。
  她只疑惑,潘姑父从来瞧不上他们陶家的人,甚至无事也不许大姑回娘家,今日怎么突然对她这般热络?
  陶枝被安排坐在堂屋中间的圈椅上,桌子上摆了一碟瓜子,几块麻糖,陶大姑他们一家子人围坐过来陪客,连大堂哥两岁大的儿子都被她大姑抱在怀里坐着。
  小孩子不满被大人禁锢在怀里,涨红着脸像一只泥鳅一样左扭乱扭,扯着嗓子喊:“不要,不要抱,佑安要出去玩。”
  陶大姑抱着哄了哄,仍不见效,便拿了一块麻糖塞在他手里,“听话啊,你姑姑难得过来,你别闹人。”
  “娘,我来抱着吧。”大堂嫂把儿子接了过去打横抱坐在腿上。
  潘佑安安安静静地舔着麻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陶枝。
  陶枝面上有些窘迫,强撑出一个笑脸来,“嫂子,佑安看着又长高了。”
  “是长高了不少,他随你堂哥,以后矮不了。”说起自家男人和孩子,大堂嫂脸上也挂起了笑。
  堂屋内的气氛终于融洽了起来,在陶枝和两位嫂子都寒暄了一番后,潘姑父咳了一声,问她:“怎地你一个人到镇上来了,我侄女婿呢?他又进山里打猎去了?”
  陶枝思忖了片刻,含糊道:“是啊,我来镇上菜市买点菜。”
  “哦,对了,上回他们捕了那么多鹿,镇上都传开了,都夸他们有本事着呢,也不知那些鹿卖了多少钱?”
  “他们人多,分到他手上也就十几两。”陶枝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潘姑父眼前一亮,笑得嘴角压都压不住,“我就说嘛!肯定能值不少钱!”
  他油铺一个月的进账,刨去成本和损耗也才二两,这徐二进山打一次猎就几乎赚了他半年的利润,他哪能不心动。
  潘姑父脸上的笑意得更盛,“下回,你领上侄女婿一起来咱家里坐坐,你二哥他啊也是一心想学门手艺,我看打猎就不错,正好让侄女婿看看你二哥是不是个好苗子。再说了,都是自家人,到了山里他们兄弟俩还能帮衬着,怎么也比外人好。”
  陶枝听出他的意思来了,把茶碗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姑父,方才也是怕你们担心才没说,徐二他前几天在山上摔折了腿……”
  众人皆愣了一瞬,她明显能看见二堂嫂的脸色都变了,陶大姑忧心忡忡,“大丫,这是怎么一回事?侄女婿他伤得严不严重,可找大夫看过?”
  “看了,昨日才请了大夫去瞧的,还好之前手里存了点余钱,不然诊费都出不起,大夫出诊加上敷药上夹板足足花了七两银子,后面还要买药,唉……好在大夫说他休养好了还能走路,就是这半年估计都不能进山了。”
  陶枝真情实感的心疼银子,也确实心疼他昨日疼了一天,眼角还真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唉,家家日子都难过……幸好没把命丢在山里,你宽宽心,往后都会好的。”陶大姑拍了拍她的肩膀。
  潘姑父起初觉得这就是她的托辞,但看她眼睛都哭红了,便就信了八分。
  他只可惜,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轮不到他们潘家?
  潘姑父脸上那对杂乱的眉毛被拧成一团,眼皮也耷拉了下来,叹了口气骂道:“这贼老天!”
  也不知是替徐泽骂,还是替自已骂。
  他们说了一会子话,也快到做晌午饭的时辰了,陶大姑留她吃了饭再走,陶枝只推说徐泽一个人躺在家里不便久留,买了东西得赶紧回去。
  陶大姑就没再留她了,走的时候还给她打了一壶豆油提上。
  陶枝出了潘家油铺,便往菜市去,要了一只鸡,两只猪蹄,还有几块豆腐和豆干,她回到正街上将徐泽要的东西买齐,便往回赶。
  一个人提这么些东西着实不轻松,还好她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一路咬着牙就走回来了。
  到了家,她把手上东西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往卧房里瞄了一眼,徐泽睡着了,床边一地的栗子壳,盆子里还剩了一半没剥完。
  陶枝取了剥好的板栗,捂嘴笑着退了出来,轻轻把门掩上。
  她到了灶房,先洗了手把晒干水份的萝卜装进酸菜坛子里,再去菜地里拔了点小葱,薅了几片萝卜叶子丢进鸡圈里喂鸡。
  今日吃板栗炖鸡,两只猪蹄就被她收进了碗柜里准备明后天再炖,她顺带从碗柜里取出来一把花椒,还有桂皮、香叶,和一大块生姜。
  老母鸡斩块,葱切段,生姜切片,她便生火把饭煮上,另一口灶用来烧水把鸡肉先焯一遍。
  热锅冷油,把焯好水的鸡肉倒进锅里,快速翻炒,加上香料炒香,再滴上一些酱油翻炒均匀,从灶口的陶罐里舀上一瓢热水加进去炖煮。
  陶枝等到饭熟了,便把板栗倒了进去,又撒了些盐巴,灶下的火被她烧得很旺,只等汤汁收干就能出锅了。
  陶枝把饭菜用箩筐端到卧房去的时候,徐泽已经醒了,正试图下床来。
  陶枝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忙跑过去拦住他,“大夫说了,让你躺着休息,你快些躺回去。”
  徐泽一脸可怜样儿,“哎哟,躺得我背都疼了,噢,手也疼,那么大一盆栗子,你这个女人真是心狠……”
  陶枝好笑,“背也疼手也疼,你腿不疼了?”
  “腿也疼……”
  徐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桌子努努嘴,“那是你炖的栗子?闻着挺香的。”
  “用老母鸡炖的,你多吃点。”陶枝给他端了过来。
  下半晌,陶枝拿了兔毛皮子过来缝,徐泽便躺在榻上看书,除了偶尔扶他去解手,两人都没出门。
  到了夜里,两人躺在一张榻上,都有些睡不着。
  陶枝装睡,但徐泽的眼神实在太炽热,她没忍住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
  徐泽大笑出声,“我就知道你没睡着,反正我俩都醒着,说说话吧……”
  “你想说什么……”陶枝侧躺过去面对着他。
  徐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凉丝丝的,陶枝把脑袋往后缩了缩躲开他的手,还甩过去一个眼刀子。
  徐泽眼神一黯,声音也变得委屈起来,“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我对你的心也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能别那么抵触我,我只是想多亲近亲近你……”
  陶枝很想安慰他,但是他看她的眼神一点也不清白,她很难和他共情。
  但是眼前的他,真的很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奶狗,那双湿润的桃花眼就那样眼巴巴的望着她。
  男色误人,她有些认命地想。
  陶枝把脑袋凑过去,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好了吧?睡觉。”
  徐泽错愕了一秒,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兴奋了起来。
  他把头往她的脑袋边拱了拱,在她耳边黏黏糊糊的说,“没好,我还想……”
  陶枝把他的嘴捂住,“不许想……”
  徐泽满意地亲了亲她的手心,陶枝连忙把手拿开,眉头一蹙,把他的脑袋推到他自己的枕头上去。
  两人静默的躺了一会儿,陶枝想到白天的事,便与他说了。
  “还好你留了心眼,没照实和他们说,学什么艺,我可不想自找麻烦。”徐泽哼哼了两句。
  “嗯,我二嫂子听说你折了腿,估计后面也不肯再让我堂哥冒险了。”陶枝转念又想起他摔下山的事儿来,“也不知道这董根生躲到哪里去了,山里头藏着一个杀人犯,总让人怵得慌……”
  徐泽算了算日子,“就这几天张卫他邻居家的黄狗也要生崽了,到时你去接狗崽子顺便问一问。最好是别让我抓住他,不然我得把他两条腿都打断,再丢到山里喂狼去。”
  “不送官府?”陶枝问。
  “送官府大多也就判他蹲一个月大狱,再赔我些银子,再说他一穷二白的,哪有银子赔,牢里还管饭呢,岂不是便宜他了?”徐泽撇着嘴,忿忿不平。
  陶枝叹了一口气,“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无妄之灾。”
  “他与我们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也是听了张卫他堂叔显摆,一时嫉恨,昏了头。若是我们都没有,尚且能混在一起玩,一旦旁人有了他没有的,他就心里不舒坦了。”
  徐泽啧啧两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往后这样事还多着呢。”
  陶枝一想也是,人心险恶,纵使老天爷给了你泼天的富贵,还得看你接不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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