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冬藏行至惊蛰身边时,朝他打了个眼色,待人离开后,惊蛰扑通一声跪下,“爷,我错了,往后再不乱说话了。
  属下只是心疼您,就想让常姑娘也心疼心疼您……”
  “你的多言会让她起疑,甚至彻底远离我。”时煜眸子未睁,淡声道,“起来吧,等景老挑完了药材,将他送出京。”
  惊蛰忙应是,心里却觉得是王爷爱得太小心了,卫将军对王爷不会那样无情的。
  另一头,卫清晏三人刚进龚府。
  龚明楼便道,“常姑娘,还请移步大哥书房叙话。”
  他迫不及待想告知常姑娘,他的父亲爱红妆是有原因的,他的父亲不是心思龌龊之人。
  卫清晏颔首,三人刚在书房坐定,龚峻便来了,替他们斟了茶后,亲自守在了书房外。
  龚明楼开口,“常姑娘,外祖将母亲许配给父亲时,是知道他有此癖好的,甚至也是因着这个才让母亲下嫁的。”
  只是未让父亲他们知晓而已。
  “怎么说?”卫清晏挑了挑眉。
  龚明诚看了眼弟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
  大魏建国前,前朝皇帝无能,天下大乱,匪寇横行。
  龚长英八岁那年,龚家还是在一个县城,父母有事离家,龚家只余他和父亲的一个妾室花姨娘,以及一些下人在府上。
  那晚,一群匪徒闯进了龚家,烧杀抢掠。
  龚长英年少老成,但也只八岁,吓得不知所措间,是花姨娘寻去了他的院子,将他藏了起来。
  匪徒好不容易踩点的地方,定是要将整个龚府搜刮一遍,才肯罢休的。
  花姨娘担心他们会搜到龚长英,便主动带着匪徒去了龚家的库房。
  龚家库房被洗劫一空,花姨娘被匪徒凌辱后,赤身绑在了梁柱上。
  如所有戏里唱的那样,官差永远是事情结束后才姗姗来迟,何况那样的乱世,县衙里就那么几个官差,自保尚且困难。
  哪怕知道龚府的匪徒离开了,他们也不敢贸然前去,只等着天明才例行公事。
  可在这段时间,整个龚府活着的只有龚长英,和还剩半条命的花姨娘。
  龚长英自小读圣贤书,向来瞧不上惯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姨娘,平日花姨娘的示好,他也总是漠视疏离。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救他的,会是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人。
  他越过满地的尸体,寻到了库房,哆哆嗦嗦替她松了绑。
  花姨娘蹲在地上,拢着身子冲他笑,“小公子,可否劳烦你去那些箱笼里替我寻匹布来,姨娘有些冷。”
  龚长英被那一抹笑刺红了眼,他八岁了,知道花姨娘遭遇过什么。
  满地箱笼散开,库房里好的东西早被匪徒带走了,唯有几匹不值钱的布,他忍着眼泪挑了一件自认为最好看的,披在了花姨娘身上。
  他知道,花姨娘爱美。
  “这般老气,不适合姨娘。”花姨娘嘴上嫌弃,却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看着被吓坏的龚长英,她又笑着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小公子莫怕,官差很快会来的。
  今日我救了小公子,小公子可否答应我,往后送我一件好看的衣裳?”
  龚长英顺着她的力道坐到了他身边,他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发抖,往她身边靠了靠,“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花姨娘依旧是笑模样,“其实姨娘有个女儿的,如果生下来的话,差不多有小公子一样大了。
  姨娘怀她的时候就想啊,女儿好啊,将来我定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讨人喜欢。
  我是个妾室,生个女儿就不会跟嫡子争家产,主母仁慈,膝下又没女儿,若瞧着我女儿漂亮,说不得一欢喜,将来还能替她寻个好亲事……”
  龚长英原本被吓破的胆子,在花姨娘的轻言低语中缓了过来,他靠着她,两人相偎着等到了天明,官差终于上门。
  “小公子,不怕了,官差来了,跟他们去吧。”这是花姨娘对龚长英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回院换了衣裳,便跳了井。
  她早已存了死志,担心龚长英一人独自面对满府的尸体害怕,才陪着他等到官差。
  “父亲就是从那次之后,才喜着红妆,舅舅说,他是愧疚,愧疚自己从前没能对花姨娘好一些。
  得了那样的救命之恩,却没有报答的机会,便时常穿女装去她坟前,充作她的女儿,讨她欢心。
  到后来,或许就成了习惯,亦或者有了心结,这女装便成了执念。”
  龚明楼用衣袖擦着眼角的泪,是为父亲,也是为那个以命救父亲的花祖母。
  “外祖觉得父亲这么多年,记挂花姨娘的恩情,很是难得,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才将母亲嫁给父亲。”
  卫清晏则缓缓摇头,“不是,你母亲有你母亲的原因。”
  第53章 龚老夫人的秘密
  兄弟俩齐齐变了脸色。
  “这……常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自然是外祖让嫁,她便嫁的。”龚明诚回道。
  “龚家与余家从前可有旧?”卫清晏反问。
  “没有。”龚明诚摇头,“龚家是后来才搬来的京城。”
  “俗话说,高头嫁女,低头娶媳,女子往往高嫁,余府当年在前朝是皇子们都想拉拢的对象。
  便是你外祖不想女儿入皇家,京中与你母亲门当户对的人里,不可能没有重情重义的。
  而你父亲是大魏建国后的臣子,与你母亲成婚时,还只是一介白身,偏偏还喜穿女装,这种被世俗所不容的事,寻常百姓都难接受,何况是最注重名声的官宦之家。
  可你外祖接受了,并将嫡女低嫁。”
  卫清晏幽幽道,“你们不觉此事透着古怪?”
  “有何古怪?”龚明楼声音都飘了。
  好不容易接受父亲的异类,实在不敢想母亲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具体是何事,我不知。”
  卫清晏似是叹息一般说道,“但许是与你母亲的庶兄有关,明日,你们还得再跑一趟余府。”
  只是如此,鬼怨一事怕是不好瞒了。
  余府能历经两朝不倒,绝没有胡涂的人,龚家兄弟连番跑去问陈年旧事,他们怎可能不起疑。
  余家两个舅老爷能将龚长英的癖好据实相告,却瞒着龚老夫人的事不提,只怕是难以启齿。
  而她今晚在余府,探取到一个有用画面,龚老夫人有位庶兄,因她的缘故被龚家老太爷不喜,一生无所成,至死,都恨着龚老夫人。
  他郁郁不得志时,说的便是,“是你误入那个房间,与我何关,父亲却因此毁我一生,余明珠,明明是你自己的错,为何承担后果的却是我。
  你都已嫁人,夫妻恩爱,孩子也有了,你们为何还要惩罚我,我不过是想出人头地,我有何错……”
  余明珠是龚老夫人的闺名。
  庶子嫡女不和,在这个嫡庶有别的世道,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龚家将女儿低嫁的理由太牵强。
  从龚长英婚后依旧穿女装看来,他没想过要戒掉这个癖好。
  余家老太爷定然也是知道的。
  无论是从明珠这个名字,还是余家老太爷因着女儿废掉庶子,都看得出来,龚老夫人在娘家时,极为受宠。
  疼女儿的余老太爷定会在嫁女儿之前,就将龚长英的事情告知她,免得婚后她发现端倪闹出事来。
  龚老夫人婚前就知道,还是嫁了,并配合龚长英隐瞒世人。
  若说她心悦龚长英,不在意他的这个癖好,也有可能。
  但官宦大族里的闺阁女子,出嫁前能有多少接触外男的机会呢,还是个无功名的男子。
  再结合那庶兄的话,卫清晏认定此时没那么简单,龚老夫人年轻时定然是经历过什么的。
  知晓当年事最快捷的法子,便是问余家的老舅爷。
  兄弟俩一夜未睡。
  翌日一大早,神情憔悴的再次去了余府。
  回来时,两人脚步虚浮,眼底一片乌青,满脸颓败。
  没探出任何消息,反而带了个面目威严的老头来。
  卫清晏认得他。
  龚老夫人的嫡亲哥哥,如今户部尚书的亲爹,曾经的内阁大臣,余良志。
  以前和时煜在先帝的书房玩,没少见到这位老大人,很得先帝重用。
  余良志看向卫清晏,“鬼怨一说,可是真的?”
  龚明诚歉意地看了眼卫清晏。
  第一次可以寻借口从两个舅父口中套话,第二次就难了,反被舅父逼问出了家中事。
  老人会来,在卫清晏意料之中,她微微倾身,“是。”
  这位老大人私下与父亲关系亦不错。
  老大人半眯了眼,审视着卫清晏,半晌,沉声道,“昨晚随他们兄弟去我府上的小厮,是你。”
  “是。”卫清晏直视他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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