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醒来的老夫人看清是杜学义,先是欢喜,再看到他手中茶壶,反应过来,转喜为怒,“你疯了?我是你祖母。”
  “你不是。”杜学义冷冷道,“你不是我祖母。”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怒道,“混账,你疯魔了不成,忘记你母亲去世得早,你父亲缠绵病榻,是谁抚养你长大?是谁撑着这个家,事事为你谋算?”
  “学义怎敢忘?”
  杜学义突然将手中茶壶用力摔在地上,情绪彻底爆发,“可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吗?
  妹妹何错之有?她才三岁,你是怎么忍心将她卖到那种地方?你也是女子啊。
  你又是怎么做到,一边假意安抚伤心的母亲,扮作慈善的婆母,一边暗暗给她下药,让她早早离世。
  还有父亲,便是他不是你亲生,可他从不知自己身世,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生母。
  他敬你,爱你,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儿子,你又为何要对他用毒,让他身弱多年,满腔抱负不得志遗憾而终?
  方氏给我的信里,除了写笑笑,便是你,她将你当成她的亲祖母般,你怎敢那样待她?你怎敢啊?”
  昨日审讯,从下人口中得知,父亲每日吃的药有问题,而这问题竟在祖母身上。
  心头震惊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祖父随先帝打天下,立下不少战功,却在开国前一月战死,先帝感念祖父功绩,赐封年幼的父亲为安远侯。
  父亲受祖父影响,一直有报国雄心,他也非庸才,十六岁入军便得先帝赞许。
  十八岁那年乌丹来犯,父亲自请出征,本可一展抱负,可突生疾病,再难征战沙场,只能做个闲散的安远侯。
  他想不通祖母为何要害自己唯一的儿子。
  今日出城便是去寻祖父当年的老友,起初那老人如何都不肯说。
  直到他说出父亲的死乃是祖母所为,他才告知真相。
  原来父亲乃是妾室所生,抱养在祖母名下,祖父为护祖母体面,给了一大批银钱遣走妾室,对外宣称父亲乃祖母所出。
  杜学义表情恨到狰狞,他一把掐着老夫人的脖子,“你无法有自己的子嗣,父亲有出息,于你来说岂不是更好?
  你为何要害他?为何要害母亲和妹妹?为何要害我妻女?他们无人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啊!”
  老夫人被勒住脖子有片刻的窒息。
  秘密暴露的恐惧很快被燥怒取代,既然杜学义什么都知道了,定也是找齐了证据的,她辨无可辨。
  可,事关那人,她有何惧?
  这般想着,她竟笑的轻松,“你竟知道了?老身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她偏头看向静静坐在一旁的卫清晏,“是你告诉他的,对不对?我这孙儿如他父亲一般蠢,对老身孝顺得很,绝不会疑心到我头上。”
  卫清晏漆黑的眸回视着她,“有风方起浪,无潮水自平,莫道因果无人见,关氏,该是你的报应到了。”
  “报应?哈哈哈……”杜老夫人大笑,“若这世间真有报应,你猜老身为何不能孕育自己的子嗣?”
  第13章 杀人真相
  听了老夫人这话,杜学义的第一反应是,老夫人不能有孕是祖父那妾室,也就是他亲祖母害的。
  否则他想不出,老夫人对他们一家这样恶毒的理由。
  可他万没想到,此事会同先帝牵扯上。
  “我与时大哥青梅竹马长大,所有人都认定我会是他的妻,包括我和他。
  他说想在乱世谋份作为,让我等他,我心甘情愿拒绝旁人的提亲。
  他揭竿起义,说大业未成,暂不能娶我,我理解,没丝毫怨言。
  他行军附近来看我,说战争凶险,或许那一日就丢了命,我便主动爬了他的床,想给他留下香火,他不曾拒绝。
  两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高高兴兴地给他去信,盼着他回信,可盼啊,盼啊,盼来的却是他让我落胎。
  腹中孩儿已经五个月了,再等两个月或许他就能活了,可他说生逢乱世也是苦了孩子,他说若叫敌军知晓我和孩子的存在,他便多了软肋。
  我信了。
  可我如何能想到,在我喝下落胎药,痛得死去活来时,他正欢欢喜喜地同谢家女议亲,而我再也没了做母亲的资格。”
  杜老夫人自嘲一笑,“乌衣巷谢家啊(架空书,不必深究),岂是我这种寻常出身的女子可比的,有了谢家的支持,他的大业才能更快实现。
  我再次妥协了,做不成给他助力的正妻,做他温柔体贴的侧室,我也是愿的,可他竟将我嫁给你的祖父。
  只因他的大业需要你祖父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士,只因行军归家那次,与他同行的杜长远看上了我。”
  杜长远是杜学义祖父的名讳。
  卫清晏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此时也起了波澜。
  杜老夫人口中的先帝,与她印象中贤明的君王,判若两人。
  是先帝善伪装,还是杜老夫人撒谎?
  杜学义脸色阴沉,“你若不愿,可不嫁,且这一切与我家人有何干系?”
  “你祖父当时亦同我说,若你不愿,可不嫁的。”杜老夫人凄凉一笑,“多虚伪,他若真不想我为难,就不该让时大哥看出他对我的心思。
  他明知我是时大哥的女人,明知时大哥为了笼络他,会将我让给他。
  我一个没了贞洁的女子,时大哥又不肯娶我,我还能嫁谁?我只能嫁他杜长远。
  嫁便嫁了,杜长远那个糙汉也并非无可取之处,知道我落胎伤了身子,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便将妾室的孩子抱在我膝下。
  夫君虽是大老粗,待我却是极力细致,孩子虽不是我亲生,却也可爱乖巧,我再度认命了。
  可,杜长远这个短命鬼早早就死了,独留我一人,看着他人夫妻恩爱,看着他人尽享荣华,成为天下最贵尊的女人。
  而我,却成了寡妇,还要替他养别人生下的孩子,凭什么?
  天下女子众多,他为何偏偏要看上我?
  他毁了我,凭什么他的子孙还能活得好好的。
  若不是他,我已是后宫里尊贵的女人,而不是安远侯府里的老夫人。”
  呵!
  老夫人。
  她才三十出头,就成了安远侯府的老夫人。
  她尽心带大的孩子,翅膀刚硬,就想丢下她去奔前程,她怎甘心一次又一次被抛弃?一次又一次被辜负?
  那便折了他的双翼,让他留在家中,好歹还保留着安远侯府的爵位。
  若他如他那个早死的爹般,早早战死,安远侯府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苍天对她何其不公,她只能自己谋划。
  “不要为你的恶毒找借口。”卫清晏冷漠看她,“若可以,杜家祖父何尝不想活着?何尝不想看看他为之战斗而得来的太平?
  不过是你心中不平,觉得他早死,未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富贵罢了,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所以,你是谁?”杜老夫人看向卫清晏,“来侯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卫清晏漆黑黑的眸子平静的诡异,一字一句道,“替方氏沉冤之人。”
  “方氏?”杜老夫人微怔,“竟是因为方氏之事,让你们查出了旁的?”
  怪不得下人说,她身边的人被杜学义打了,原来是这样。
  如果她没有昏迷,有她镇着,杜学义怎敢动她的人,又怎会问出当年事。
  不,她若醒着,根本不会让这女子进门。
  卫清晏看穿她心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所以,我说你的报应到了,你谋害方氏,她死后成怨,怨气缠上你,才会让你昏迷。”
  杜老夫人想到什么,眼里有瞬间的惊恐,很快又淡了下来,“那先前府里死的那三人,是她所为?”
  “是,该轮到你了。”卫清晏看着杜老夫人身后的黑气,答得干脆。
  若非杜老夫人有贵气傍身,郭嬷嬷跟在她身边久了,沾了些贵气,此时,他们也该没命了。
  杜老夫人笑了笑,一切了然于胸的样子,“不,她不能拿我怎样,否则你们不会在这里,而你们,同样不能对我做什么。”
  “杀人偿命,你害我杜家多人,我会将你送官,按大魏律处置。”她那副淡然的神情,让杜学义怒不可遏。
  杜老夫人浑浊的眼里有得色,“你不能报官,若我被抓,我会将先帝负我,并用我笼络下臣的事说出来,辱及先帝名声,安远侯府也得给我陪葬。
  到时,满京城的人还会知道,你杜学义的妹妹是个最下等的娼妓,你舍不得她死后还被人嘲笑。
  你也不能私下杀我,我死了,我娘家定会看我尸身,届时你弑杀祖母,大逆不道,同样得给我陪葬。”
  她恢复从前慈和的神情,“学义,祖母年纪大了,活不了几个年头,从前的事便让它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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