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氏倒有些同情她,国公爷年轻时,忙归忙,大婚时,好歹陪着她,无需打仗时,也日日回府。
  如今一看,煊哥儿娶个身份低的,倒也有好处,她起码不吵不闹,换成自幼受宠的贵女,哪个受得了这般冷落?早跑娘家去了。
  秦氏愣是将她看顺眼一分,丫鬟摆好膳,她在主座坐了下来,淡淡道:“都入座吧。”
  陆晚想了想,说:“儿媳服侍母亲用膳吧。”
  新媳妇理应侍奉公婆,自古如此,她也不好太出格。
  说着,走到了秦氏身边。
  秦氏也不是那等子刻意苛待儿媳的性子,敬茶那日,该出的气已经出了,婚事已成,她也已然认命,只瞟了眼她的小身板,淡淡道:“府里丫鬟多的是,想表孝心,以后机会多的是,免得煊哥儿觉得我委屈了你。”
  典型的嘴硬心软。
  陆晚对她的脾气也算有了点儿了解,权当没听到最后一句牢骚,笑道:“母亲说的是,都是一家人,那儿媳便不与您客套了。”
  说完,便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她这般态度,不仅吴氏觉得惊讶,连傅灵都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她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年龄又最小,如此受宠,在母亲跟前都不敢太放肆。
  换成二嫂,听到最后一句,肯定要惶恐一下。她却没事人一样,已经随着众人,端起了漱口水。
  她她她哪儿来的胆子?
  一顿饭下来,傅灵忍不住瞄了她好几眼,见她一派从容,忍不住哼了哼。
  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起用完早膳,陆晚便回了自个的住处,回去后,观言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
  新买那批丫鬟小厮已经被调教得差不多了,陆晚便让观言选了个最机灵的,佯装成江南某富商的管事,去锦香阁谈了笔生意,将底价套了出来。
  量多的话,单一斤就便宜了二十文。
  陆晚并未直接处置,而是去了三房,将琥珀私下查到的东西,一并呈给了赵氏。
  赵氏看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钟管事会贪这么多。
  赵氏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管得不算太严,毕竟灯火房一年的开支也就一千出头,他就算贪又能贪多少?一年顶多几十两银子?赵氏万万没料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
  愣
  是多贪了十倍。
  他不仅价格多报近两成,连耗损也多报了,每次采买实际数量都比清单上要少。
  远的不提,单这五年,都贪了一千多两银子。捞得比她的年例都多。
  赵氏怒不可遏,最让她生气的还不是钟管事虚报了价格,烛火耗损和采购数量竟然都有问题,这说明什么?
  说明库房里的库存数量也作了假。
  林嬷嬷竟早和他勾结在了一起,两人一起欺上瞒下,赵氏还管着三房,不可能一件件去盘灯火房的库存,才将林嬷嬷调去了灯火房,谁料竟又养了只蛀虫。
  陆晚这会儿只将钟管事贪墨的证据给了她,既没往大嫂跟前呈报,也没提林嬷嬷的错漏。
  清楚陆晚是给她留了面子,赵氏心中感激,对陆晚说:“你既交给了我,我必处理好此事,钟管事贪的银子,我会让他吐出来,林嬷嬷年龄也大了,不适合这个位子,你且看看身边有没有人能担当这两个重任。”
  陆晚道:“和锦香阁谈判的这个年轻人,倒是个能干的,谈的价格也比较低,三婶再寻一个人吧,让他们互相牵制一下,以免日子久了,也效仿钟管事弄虚作假。”
  这番话说得很漂亮,一下全了赵氏的面子。
  锦香阁已经给了最低价,再想弄虚作假其实比较难,清楚陆晚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一下处置两个管事,很容易走漏风声,赵氏终究要面子的,替换成她的人,反倒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赵氏没再拒绝,感激地拍了拍陆晚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三房出来后,陆晚便没再管这事。
  赵氏雷厉风行地撤了钟管事的职,将他贪墨的银钱也收了回来,念他为国公府效劳多年的份上,没将他送去官府,打算将人交给秦氏。
  她自己也往大房走了一趟,府中抄手游廊蜿蜒曲折,廊柱上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轻晃,檐角下的铜铃也时不时发出轻响,听得赵氏的奶嬷嬷心中慌慌的。
  走到半道时,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夫人,世子夫人都没上报给大夫人,您怎地自己要露底?”
  赵氏道:“煊哥儿是锦衣卫指挥使,府里的事哪里瞒得过他,纸包不住火,大嫂早晚会知晓,我主动坦白,以她的性子,这事便到此结束了。”
  奶嬷嬷没忍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人人都道大夫人严苛,眼底也容不下沙子,您就不怕她万一……”
  赵氏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秦氏看似严苛,实则是个嘴硬心软的,若真不留情面,庶子庶女也活不下来,更别提烁哥儿的学问还不错,日后前程也不会差。
  这点看人的本领,她还是有的。
  赵氏过来时,秦氏正在议事堂,刚听管事汇报完铺子的亏损情况。
  秦氏让管事退了下去,让丫鬟上了茶,赵氏将情况说了说,一脸的愧色,“亏得晚丫头发现了端倪,要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大哥真是给煊哥儿找了个好媳妇。”
  秦氏有些诧异,“是她发现的?”
  第16章
  “可不是,她手下这人也是个能干的,谈的价格,史无前例的低,一年下来能给灯火房省下三四百两银子呢。”
  一年三四百两,看似不多,但是灯火房的开支也就一千出头,长年累月地看,委实不算少。赵氏投桃报李,好生夸了一番陆晚才离开。
  李嬷嬷对陆晚的印象也不错,只觉得她和世子站在一起宛若一对壁人,这会儿没忍住,也夸了一句,“没想到少夫人如此能干。”
  秦氏也没料到她有这能耐,不仅发现了钟管事的问题,还给赵氏留了面子,处事竟如此老练。
  她糟心地瞥了眼亏损的店铺,道:“能者多劳,她既然是个有成算的,这两间铺子便交给她打理吧,你让丫鬟将账本给她送去。”
  也破一破她累倒在床的传言。
  府里的流言也传到了秦氏耳中,她还特意将陈嬷嬷唤到跟前,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那些药都是补身子的,她才松口气。
  陆晚刚歇息好,趁着身体尚可,正想看会儿书,两本账册便送到了跟前。
  一本比一本厚。
  陆晚有些心力憔悴,只觉得这日子没法活了,就听琉璃还喜滋滋炫耀,“哎,又多两个铺子,夫人肯定是看到了您的能力,说不准再过两个月,就让您掌管中馈了。”
  陆晚:……
  将铺子交给了陆晚,秦氏也没能轻松些,仍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她睡眠不足,还要劳心劳力,心气便有些不爽,一个个还往枪口撞。
  刚处置完钟管事,就听小厮过来通报,说二老爷喝花酒,被二太太逮到了,两人在街上闹了起来,二爷嚷着要休妻,二太太哭着回的府,说不想活了,闹着要上吊。
  秦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真想撂挑子不干,老太太身子骨大不如之前,所有事都交给了她,府里又没分家,秦氏无法置之不理,只能憋着火前往二房。
  老国公膝下四子,唯独老二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在礼部领了个闲职。
  剩下三个全随了老国公,皆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国公爷戎马一生,落了一身伤病,还不知剩几年活头,老三如今镇守边疆,护佑一方太平,同样威名赫赫,老四十年前也已为国捐躯。
  老二再不争气,也是国公府的二爷,秦氏只能捏着鼻子,去收拾烂摊子。
  绕过长廊,再穿过雕花月洞门,便是二房,院子门口亮着两盏红灯笼,一旁立着两棵枝干苍劲的松柏,永远是那身不变的绿,倾斜的月光好似给它镀上一层冷白的银边。
  秦氏刚迈进院门,便听到了她的吼声,“你们都别拦我,就让我一头撞死在这儿!我倒要看看,我走后,他能娶到什么样的,还休妻,他咋不上天。”
  整个二房都人仰马翻的,丫鬟婆子不好骂二爷,只能劝她想开些,好日子还长着呢。
  二太太哭得伤心,这一哭,本就下垂的嘴角,更加耷拉了下来,鬓发也全乱了,眼泪糊得鼻子上都是,模样好不狼狈,“哪有什么好日子,我活着没半点盼头,老的为老不尊,小的又不争气,唯一出息的又死在了战场上,我咋就这么命苦,上辈子究竟作了什么孽!”
  烛火明亮,将案几上的白玉茶盏照得通透如冰,二太太愤怒地一挥手,桌子上的茶盏便摔落在地,一下碎成好几块。
  瞧见一袭华服的秦氏,丫鬟婆子松口气,其中一人忙去收拾碎裂的茶盏。
  秦氏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没忍住怼了一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炎哥儿,晴姐儿都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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