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弯唇，心想兹勒给的这卡池果真是个会来事的，操纵空气接近了“泉眼”。
灵魂深处传来被烈火灼烧的痛感，林渺也算是以凡人之身体会了一把三头犬魂海破损的痛楚。
与此同时，技能反馈出了结果。
第一次识别——光明灵息。
纯度级别六翼天使以上。
第二次识别——卡顿——
魔域残魂。
纯度级别，高于地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魔物。
18分钟。
切茜娅曾说过，袭击西部小镇的那些魔域残魂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偏偏攻击力又很强；而西部城邦盛产粮食，向来负责给王城运粮，其中也包括了前往王国监狱的大批马车。
……来源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林渺头脑愈痛，神思便愈清明。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线索都串联起来，一一归纳。
她想到了伊芙琳。
好心的、纯真的人类姑娘，将来路不明的她与三头犬带回自己的家中，尽管贫困、拮据，还是将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他们，热情邀请他们参加小镇上的秋收节。
算起来，那还是人类林渺自穿越起，第一回在三头犬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善意。
会有伊芙琳的参与吗。
还是，更加可能的一种结果——
伊芙琳，已经不再是伊芙琳了呢。
空气发生微妙的震颤，柔和的白色光芒像是被某种被邪恶的咒术所控制，倏尔舍弃了所有温煦，开始自发蜷缩、绞缠。
成团的灵力边缘翻涌着细密的光斑，隐约在背后拖拽了诡谲的灰影，锁定了“林渺”的方向。
光明灵息凝成箭矢，裹挟着白光与压抑的嗡鸣直刺而来。
林渺迅速点开了「万物止戈」的技能，光箭穿透空气却并未气馁，依旧在这一方空间来回逡巡。
两个技能都还剩15分钟。
她必须得离开了。
“......”
“这是你想要的吗。”
林渺听见自己的嗓音在阴冷脏污的监狱里发酵，很平和的声线，很冷漠的质询。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
冲出监狱的大门时，面板上的计时恰恰只剩下五秒。
林渺靠这五秒加速冲向茂密葱茏的森林，在显出身形的瞬间就着草地一滚，卸去大半冲击力，最终定格在一颗大树下。
她平躺着，双手向两侧伸开，呈现出个单薄的“大”字来。
她的情绪仍未平复，她感到心潮起伏。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一点儿也没有在监狱里时的冷静，扛着痛意也要条理清晰地思考，逻辑严密地盘点。
是人类的心智影响了她吗，毕竟魔王是不会感到疲惫的。
恢复了一半魔王记忆的她，为什么还总是被“累”这种感觉拖扯呢。
人类……
人类又如何？
第一次感受到善意罢了，她还不是第一次被做局了呢。
明知是局也要往里面挑，这才是她，是她林渺的风格啊……！
正值夏日，树木叶隙间漏下少许阳光，碎成星子似的金斑，她又正正好躺在树下，于是几缕落在她鬓边，几缕搭在肩头，携着叶影的晃动感。
忽明忽暗，或深或浅，
光也在动，她也在动。
第87章
朦胧的光束里,林渺的手鬼使神差摸上无名指处的储物戒指，白底紫纹的面具被取出、摊于掌心。
她甚至不需要用眼，就能用指尖准确地描摹出那些曲折的纹路、那些奇异的走向。
最初创造出这张面具,是因为什么呢？
……她不该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想这些的。
伤春悲秋是最没用的麻醉剂,沉湎于过往对未来的一切无事于补。
……但林渺又说服了自己。
她毕竟还算不上是完整的魔王呀。
作为人类,作为一直以来都足够努力、从不逃避的人类，她应该接纳自己的所有，包括偶尔的心神动荡，偶尔被回忆围困的软弱。
于是她重新记起来,几百年前魔王的诞生，并不被任何生物所期待。
天堂、人间、地狱,祂所过之处,被敌视、被忌惮、被厌恶。
即使祂什么都没有做。
即使祂空有力量，毫无野心。
恐惧与恨意永远是贯穿祂生命的主旋律,谩骂、窃语,指桑骂槐与敢怒不敢言是乐谱上循环排列的音符。
祂给自己设下的问心境里,杀机四伏用以引诱祂失智的，全然皆是祂曾遇到的,祂所遭受的——
出世时恶魔们毫无缘由的攻歼，人间给祂冠上的荒谬绝伦的罪名，天堂神祇一呼百应的围追堵截。
……祂毫无野心，却空有力量。
最初创造出这张面具,是因为什么？
是出于逃避的私心。
魔王强大的力量是天生的，百毒不侵的脸皮可不是。
祂想着既然祂没法改变他人看自己的目光,把这张脸藏藏起来总是做得到的；
嫌纯白色的面具不好看，祂大手一挥，笔走龙蛇,随意勾划了些许紫色——祂最喜欢颜色的花纹，罩在了脸上。
就此，祂行地狱、走人间、闯天堂，皆戴着这副白紫面具。
面具逐渐成为了魔王的象征，在神圣大陆臭名昭著。但对尚且年轻的祂而言，名声反正也无法得到，至少祂感激面具，替祂隔绝了众生对面容的窥探，慢慢也令祂学会了屏蔽形形色色、总归是恶意的视线。
然后？
然后，戴着面具的魔王，在地狱的北部建了座不大的宫殿，偏安一隅。
祂厌倦了永远独自行走、打打杀杀的日子，开始感到孤独。
祂又想着要创造出什么，创造出能使祂不那么寂寞的东西。
“……渺渺。”
静谧的树林里再怎样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数倍，何况是清澈干净、尾音拖黏这般独一份的声线。
林渺从回忆里骤然惊醒，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被一双颤抖而有力的手扶起，轻而缓地拖入温柔而结实的怀抱。
鼻尖隐隐嗅到冷香，明亮的光线被来者的身躯挡住，她的面庞埋入韧性十足的胸膛，隔着软和的布料，发丝亲密地交缠。
“……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塔姆骑士团中的是一种高阶昏睡类的法咒，解起来不难，多浪费些魔力而已。玛莎管着他们。”
“不是让你也在骑士团军营乖乖等我么？”温暖的怀抱使得林渺的指责都被烤化了，变得软绵绵的、没什么威严。“不听命令的坏家伙。”
“是，我是坏家伙。”安维说，也没解释他擅离职守的原因，也没痴缠着讨要惩罚或者奖励。
三头犬很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渺渺好。”
“渺渺最好。”
……
王城北郊的塔姆骑士团大本营，翠绿草坪茵茵，三千余名骑士披戴锃亮铠甲，身姿笔挺地肃立。
他们手持长矛，牵引骏马，头盔上的羽饰在微风中轻颤，像是一片沉默而威严的钢铁森林。
林渺与安维抵达骑士军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塔姆骑士团都是来自北境部族的成员，战力卓越，只听从狮鹫令牌的号令，对王室的忠诚度很低。”在王宫收集了好些年情报的玛莎对此颇为了解，“卡佩公爵战胜北境后，其首领向克雷兹投降，签订的协议之一就是将骑士团送给国王。”
她冷哼：“那国王霸占了王位八十年，贪心有余信心还膨胀，明知道忠诚不足，仍要将其放在王城边郊，威慑王国上下。”
林渺眯眸：“所以，为何令牌
会在大王子手上？”
“呃……”玛莎被问倒了。她仔细思索一会儿，迟疑道，“好像是有回宫中来了刺客，大王子替他挡了一刀，第二日国王就赐下了狮鹫令牌，说是给他的奖赏。”
“好奇怪，我对这段记忆有些模糊……”
以那位国王的性格，别说挡了一刀，就算挡上一百刀，他也不可能把威胁到他统治的兵权交出去。
……能影响到国王决策的“人”，从来有且只有一个。
林渺没有再问。
她嘲讽地想，自己先前怎么会相信，自大、暴躁、浪荡公子哥一个的科罗斯卡佩，被提蒂丝当成挡箭牌、提款机还有移动精/子库的蠢货，能够以一己之力带兵杀穿北境？
她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他能算到哪一步了。
“贵族们指望不上，恶魔无法离开地狱。”林渺道，“只靠塔姆骑士团，对付大王子的府军和有光明协会在背后支持的王国军队是不够的。”
“所谓物理对物理，魔法打败魔法，我们得先把光明协会踢出战局。”
玛莎蹙眉：“可要防止天堂借机发挥，我们也不能直接出手。”
“黑暗协会！”
“黑暗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