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海风从敞开的仓库大门灌入,吹散了几分血腥气。他垂眸看着地上蜷缩呻吟的人,眼神如同在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垃圾。
  “杜少,”他开口,声音比海风更冷,“看来你还没想明白。”
  他抬脚,锃亮的皮鞋尖不轻不重地抵在杜腾飞碎裂的手腕上,引得对方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和模糊的哀嚎。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李晋阳的语气近乎平淡,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谁指使的?李蕴华,还是你自己活腻了?”
  杜腾疯狂摇头,因剧痛和恐惧而语无伦次,“没……没有……真的…是我自己……我就是想……想给他个教训……”
  李晋阳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缓缓蹲下身,平视着杜腾飞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教训?”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过杜腾飞的神经,“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
  他伸出手,并非要再次施暴,只是用擦拭干净的指尖,极其轻蔑地拍了拍杜腾飞冷汗涔涔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极致的侮辱性。
  “看来杜家是太清闲了,才让你有功夫想这些。”李晋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回去告诉你父亲,恒远之前答应让给杜家的那块地,没了。”
  杜腾飞的瞳孔骤然收缩,连疼痛都似乎忘了,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绝望。那块地是杜家眼下最重要的项目,父亲投入了巨大心血……
  “至于你,”李晋阳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不再看杜腾飞,对旁边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人立刻抓起杜腾飞的右手,猛地按在旁边的铁桌上,另一只手抽出一根沉重的扳手。
  “不!不要!李晋阳!你敢!”杜腾飞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李晋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沉重的金属敲击骨肉的闷响在仓库里格外刺耳,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李晋阳这才缓缓转过头,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小少爷。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戾气瞬间一滞,几乎是立刻抬手,制止了下一步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仓库角落,接起电话的瞬间,声音已经变得低沉而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子洲?怎么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电话那头传来晏子洲带着睡意和委屈的嘟囔,“李晋阳……你去哪儿了?我醒来没看到你……伤口好疼……”
  “我就在附近处理点事,很快回去。疼得厉害吗?找护士帮你看看。靳姨没在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示意季兴言处理后续,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仓库门口,将身后的惨状和哀嚎彻底隔绝。
  “我妈去给我买吃的了,你别骗我……”晏子洲的声音带着依赖的哽咽,“快点回来……”
  “不骗你,我马上回来。”李晋阳发动车子,“在路上了。”
  车在医院停下后李晋阳换下了自己原本的衣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仪容仪表,确保自己身上没有半点血腥。但又怕晏子洲闻出什么,他一个不怎么用香水的人,破天荒喷了点香水。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晏子洲正半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见李晋阳回来,他的眼睛立马亮了,他朝李晋阳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指尖勾了勾,示意对方靠近。
  李晋阳以为晏子洲要说什么,弯腰,“怎么了?是有……”
  话音未落,晏子洲的鼻子已经贴到了他颈侧。少年鼻尖轻动,像只警觉的小猫,嗅了两下后眉心倏地拧起。
  “你喷香水了?”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狐疑。
  “嗯,抽烟了,怕你不喜欢。”
  晏子洲却退开寸许,乌黑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眸底。
  “李晋阳,你又骗我。”
  第56章
  他伸手,想揉揉晏子洲的头发,用动作转移他的注意力,“怎么会?就是烟味重,混着点车载香薰的味道不好闻,所以才用了点古龙水盖一盖。”
  他的指尖还没碰到那柔软的发丝,晏子洲就偏头躲开了。
  少年那双总是清澈明亮且带着点天真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紧紧锁着李晋阳试图隐藏的细微情绪。他的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执拗。
  “不是烟味,也不是车载香薰。”晏子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血的味道。很淡,但……我闻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晋阳换过的看似一丝不苟的衣领上,“你讨厌香水,你说那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
  “李晋阳。”他重复道,这次声音里带上了清晰的委屈和后怕,“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去处理普通的事情,对不对?你是不是去找……找那些坏人了?”
  晏子洲的目光像是最精密的探测仪,不肯放过李晋阳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其实并不完全清楚李晋阳的世界究竟有多黑暗,但他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以及李晋阳独自扛下这一切所带来的、那种让他心慌的隔离感。
  李晋阳看着晏子洲那双执拗又带着惊惧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轻描淡写的解释忽然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在晏子洲过于敏锐的直觉和对他近乎本能的熟悉面前,任何苍白的掩饰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是一种伤害。
  他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沉默几乎等同于默认。
  最终,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不再是那种全然的哄骗和安抚,而是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疲惫和…妥协。他向前倾身,没有再去试图碰晏子洲的头发,而是用指腹,非常轻地擦过晏子洲的眼角。
  “鼻子这么灵?”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无奈,一点点认输,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纵容,“你是小狗吗?”
  这话没有直接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晏子洲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抓住李晋阳衣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真的是?你……”
  “别怕。”李晋阳打断他,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掌心温暖干燥,试图驱散他的不安,“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保证,很干净,不会再有人因此来找麻烦。”
  “还有,别胡思乱想。你现在的任务是养伤,其他的……”
  “其他的什么?”晏子洲却突然打断他,因为受伤和情绪激动,呼吸略显急促,“李晋阳,你答应过我的,你亲了我,就要负责。既然要负责就不能再什么都瞒着我,两个人之间如果什么都不说是不可能长久的。”
  “我……”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靳凝提着还冒着热气的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洲洲,妈妈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她的话音在看到病房内情景时顿住了。
  病床上,她的儿子正紧紧抓着李晋阳的手,眼眶发红,情绪激动,甚至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而李晋阳则半倾着身,一手被紧紧抓着,另一只手似乎想安抚却又僵在半空,两人之间的气氛绝非普通的“朋友”那么简单,那是一种绷紧的、充满了未尽之言的张力。
  靳凝身后的晏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昨天在走廊里李晋阳的那些保证言犹在耳,转眼就看到两人几乎是“执手相看”的场面,一股火气猛地窜上心头。
  “怎么回事?”晏城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一步跨进病房,目光锐利如刀地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子洲,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他这话虽是问儿子,眼神却钉在李晋阳身上。
  李晋阳心中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他才得到晏城勉强的、有条件默许,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然而,晏子洲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把李晋阳的手抓得更紧,甚至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像一个宣示主权又寻求庇护的孩子。他抬起脸,因为疼痛和委屈,眼睛湿漉漉的,对着父母,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爸,妈……他骗我!他刚才肯定是去做危险的事情了!他身上有血的味道!”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病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和紧张。
  靳凝愣住了,担忧地看向李晋阳,又看看儿子。
  晏城的眉头锁得更死,看向李晋阳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怒意。他让李晋阳处理麻烦,却没让他带着一身“痕迹”回来惊扰他儿子!
  李晋阳只觉得头皮发麻,晏子洲这记直球打得他措手不及,完全打乱了他想要维持表面平静的计划。他此刻被晏子洲紧紧抓着手,在晏城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抽走不是,不抽走更不是。
  他只能硬着头皮,迎着晏城冰冷的视线,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晏叔,靳姨,别担心。只是一点小意外,已经彻底解决了,绝对不会再波及到子洲。”
  他试图轻轻转动被晏子洲抓住的手腕,想先安抚他松开,“子洲,你先松手,让靳姨看看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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