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刺眼的凹陷，又看看李晋阳垂在身侧、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微微颤抖的拳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冰箱压缩机被震动后重新启动的嗡鸣声，以及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晏子洲脸色煞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晋阳。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没有情绪波动的李晋阳，此刻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伤痕累累的困兽。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晋阳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看也没看上面的伤，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失态了。”
“李晋阳，你……”
“你的盘子吃完自己洗了放柜子里。”
“你的手流血了，先处理一下。”晏子洲上前抓住了李晋阳的手腕，他不明白李晋阳为什么突然变得奇怪，但他知道，受伤了要先清理伤口。
手腕被抓住的瞬间，李晋阳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
晏子洲啊晏子洲，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晏子洲强硬地拉着李晋阳坐到沙发上，自己熟门熟路地翻出了李晋阳家的急救箱，帮李晋阳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李晋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有什么事能不能和我直说。”晏子洲撇了撇嘴，“再说，那相亲也不是我主动愿意去的，是我妈非要我去，你以为我乐意应付这些啊。”
“李晋阳，你嘴是让我堵着了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晏子洲，你会和女人结婚吗？”
李晋阳一句话给晏子洲问懵了，这是什么话，他虽然现在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但以后肯定还是要结婚啊。而且，他不和女人结婚难道和男人结婚吗？他晏子洲可是直男！
“你、你问这干什么？”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我……我现在当然没想结婚！但以后……以后总得结吧？我爸妈还等着抱孙子呢！”他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点被冒犯的恼火，“我不和女人结婚，难道和男人结婚吗？李晋阳，你脑子被冰箱门夹了？”他试图用一贯的玩笑口吻化解这诡异的气氛，但话出口却显得无比生硬，甚至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意味。
“嗯。”
晏子洲皱眉，又嗯？
晏子洲啊……他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在叹息，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尘埃落定的绝望。你看，你连想都没想过，连一丝可能性都不曾存在过。我的感情，对你而言，大概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可笑又可怖吧。
那股想要撕开一切，不顾一切将他据为己有的疯狂冲动，在晏子洲那句“和男人结婚吗”的反问中，被彻底浇熄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又想起了那对同性小情侣，他们顶着世俗压力艰难行，他见过他们眼中的疲惫和伤痕。
这条路太难了，布满荆棘和深渊。他怎么忍心把眼前这个懵懂无知，理所当然规划着“娶妻生子”人生轨迹的晏子洲，拖入那样的地狱？
他的爱，不该成为晏子洲的枷锁和灾难。
李晋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抽回了被包扎好的手。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周六晚上我没事，我送你去吧。”
“啊？”晏子洲又懵了，李晋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精分啊，刚刚还……怎么现在突然要送他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万一你要喝酒呢？”
“呃……”晏子洲刚想说他不喝酒就听到李晋阳说：
“时间，地址。”
“周六上午十点，景园。”
周六，李晋阳亲自开车送晏子洲去了景园，“到了。”李晋阳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任何起伏，他甚至连车都没熄火，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晏子洲解开安全带，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推开车门，一只脚迈出去，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李晋阳。
“那个……我进去了？”晏子洲试探着说，心里莫名有点虚。
“嗯。”李晋阳终于侧过头看向他，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去吧。”
晏子洲被他这个笑容刺得心头一悸，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感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含糊地“哦”了一声，关上车门，有些茫然地朝景园走去。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晋阳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车窗降下了一半，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
晏子洲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李晋阳他是打算在外面等？他到底在想什么？
当他走进景园的同时，他看到李晋阳将车开走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李晋阳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晏子洲发来的消息：
「李晋阳，相亲太无聊了！」
「你带我走吧」
李晋阳看到消息的瞬间就坐直了身体，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把晏子洲从景园带出来，他想把晏子洲藏起来，可他不能。
「李晋阳！」
「组织需要你的拯救！」
「带我走！小狗狂怒gif」
「带我走～小猫拜托gif」
第27章
晏子洲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带着他特有的不自知的撒娇意味，还有那些生动的小动物表情包，像一把把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李晋阳刚刚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李晋阳盯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剧烈的挣扎。
他想吗？
他太想了。
就在几分钟前,看着晏子洲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景园那扇门，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有冲下车把他拽回来。
他像个自虐狂一样坐在车里，想象着晏子洲和另一个陌生女人谈笑风生、交换联系方式、甚至规划未来的画面，每一帧都像淬了毒的刀子，凌迟着他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甚至预演了晏子洲可能会发来的、带着点炫耀或抱怨的相亲报告,“对方还不错”、“聊得还行”、“加微信了”……每一种可能都让他窒息。
他以为那会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死心，或者彻底疯狂。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晏子洲这样孩子气的、近乎耍赖的求救信号。
「相亲太无聊了！」
「你带我走吧」
「组织需要你的拯救！」
「带我走～小猫拜托gif」
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像带着钩子，把他拼命想要按捺下去的占有欲和渴望,重新从深渊里狠狠拽了出来。
李晋阳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层强行维持的冰冷的平静彻底碎裂,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手指翻飞,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回复：
「位置。现在出来,车在门口等你。」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立刻启动车子，利落地掉头,精准地将车重新停在了景园正门最显眼的位置。
他甚至没有熄火，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昭示着驾驶者此刻绝不等待的迫切。
不到三分钟，景园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
晏子洲几乎是跑出来的，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和一丝被“解救”的雀跃。
他几步冲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就钻了进来，动作快得像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快快快！开车开车！”晏子洲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急促地催促，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景园大门，仿佛怕里面会有人追出来。
李晋阳没说话，只是在他坐稳、车门关上的瞬间，一脚油门踩下。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咆哮和窗外景物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刚才在手机信息里那点耍赖撒娇的轻松感瞬间消失无踪，晏子洲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身边人散发出的、比来时路上更加沉重也更加危险的低气压。
李晋阳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凸起，指关节上还缠着他亲手包扎的纱布，此刻那纱布下似乎又隐隐透出一点血色。
李晋阳这两天似乎一直在生气，为什么？他哪里友惹他生气了？
“李晋阳，你又生气了？”
“……”
“不说话什么意思。”
“没有。”
晏子洲抱臂冷哼一声，“我的房子你不用帮我卖了。”
李晋阳心沉了一下，晏子洲是什么意思，是他这几天脾气喜怒无常让晏子洲烦了，他想离开自己了？
李晋阳啊李晋阳，就算晏子洲要走，你有什么身份强行让他留在你身边呢？你是他的谁啊！
“房子已经卖了。”李晋阳面不改色道。
“怎么可能！我两天前才把那些东西给你吗!”
“买家全款，加急办理。”李晋阳的回应依旧简洁，滴水不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托了关系，流程走得快。算算时间钱今天下午就会打到你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