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第11节

  孰知还未出门,便撞见七姑娘裴依杏携大大小小三个锦盒进了门。
  裴依杏比裴依语性子还要急,开门见山便说了,
  “嫂嫂,我听说你赠了三哥哥的画作给六姐姐,您不能厚此薄彼,也送我一幅吧。”
  明怡一呆。
  这叫什么事?
  先把人迎进门,见妹妹们为了裴越一幅画前仆后继,很有些无奈,“怎么,你们一个个这般怕你哥哥,连幅画都不敢要?”
  裴依杏怕说了真话,明怡吃味,跟哥哥闹脾气,遂道,“是呢,哥哥规矩大,我们平日都有些惧他。”
  这话明怡信,但委实也有些棘手,
  “我这儿没你哥哥的画了,回头我找机会试试。”
  借这个机会寻裴越要画,岂不是去书房的好理由?
  这厢先丢开,明怡与几位姑娘齐聚荀氏的春锦堂,大家伙围炉吃点心,看着钊哥儿满屋子跑。
  裴萱带着妹妹们玩叶子牌,明怡不会,坐在一旁观战,心里却琢磨,今日使臣进京,是最后偷袭的机会,她派青禾去了,盼着青禾能带点好消息回来。
  至午时,用了膳,按算,这个时辰,使臣已进了四方馆,不知青禾得手不曾,明怡该回去了,将将起身,外头疾步行来一仆妇,那仆妇神色间带着几分焦灼,掀帘进了门槛内,对着上首的荀氏禀道,
  “太太,不好了,远山侯府萧家的二小姐打上门来了。”
  屋里姑娘们神色俱是一变,眼神频频使向明怡,布满了担忧。
  明怡摸不着头脑。
  荀氏神色倒是寻常,“她来做什么?”
  嬷嬷道,“说是亲自来给咱们少夫人下战帖,约了明日去马球场打马球……”
  远山侯府萧家是京城有名的勋贵之家,萧侯手握重兵,圣眷隆重,其嫡长女又嫁给了当朝二皇子为正妃,萧家在朝中炙手可热,仗着家世显赫,这位二小姐平日在京城是横着走,这都不打紧,
  打紧的是二小姐早年心慕裴越,萧家曾上门意图逼裴家退了李明怡这门婚,是裴家拦着没让,听闻萧家还曾遣人去潭州意图杀了李明怡,是裴越出手,暗中斩了对方一批精锐,方逼得萧家老实。
  现如今裴越大婚,将一乡下女迎进了门,以萧二小姐为首的京城贵女,心里不服气,组了个局,想约明怡打马球,说白了给个下马威,出出恶气。
  明怡这算是吃了冤枉亏。
  荀氏闻言叹了一声气,“来者是客,先将人请进门来,”言罢看着明怡,“你要避一避吗?”
  明怡淡声道,“不必。”
  荀氏见她丝毫没有怯色,很是满意。
  少顷,婆子从花厅将人迎了进来。
  来人裙带当风,步履轻快,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很有将门风范,进了门,先规矩朝荀氏行了礼,也跟裴萱问了好,这才秀目一扫,最后落在眼生的明怡身上,
  “所以,这位便是乡下来的少夫人了?”
  明怡起身朝她微一颔首,“正是,阁下是……”
  萧瑕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与荀氏道,“大太太,我们几个姑娘好意,想约少夫人打场马球,不知太太准许否?”
  荀氏雍容含笑,“本是无碍的,可巧这几日明怡水土不服,不适应京城严寒,身子略有不适,怕是得等开春了。”等开春,那得数月后了。
  萧瑕晓得荀氏这是替明怡打掩护,辩道,“太太,这并不是侄女一人的意思,七公主那边放了话,她也要来观战的,再说……她目光犀利地扫向明怡,
  “既然嫁了裴郎,也得有裴家当家少夫人的作派,这般畏畏缩缩,岂不是丢了裴郎的脸?”
  裴萱见她左一个“裴郎”又一个“裴郎”,听得心里窝火,喝道,“萧瑕,东亭官职犹在你父亲之上,便是你父亲见了他都该行礼,还望你自重。”
  萧瑕显然不吃她这一套,眼神森森睨着明怡,“怎么,你确定要怯战?”
  明怡看得明白,若不应她,回头便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她当然不在意,却也不能连累裴越。
  “你确定要打马球?”
  萧瑕傲道,“那是当然。”
  明怡神色认真:“我劝你换一个。”
  “为什么?”
  “我怕你会哭。”
  “……”
  春锦堂的明间骤然安静如斯,十几双眼眸齐刷刷盯着明怡,似乎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
  萧瑕听出明怡言下之意,鼻子都气歪了,“好大的口气!你一乡下来的孤女,见过什么是马球吗?换一个,我怕你要求爹爹告奶奶!”
  够嚣张的。
  明怡服气地说,“那好吧。”
  第8章 怕他认出我
  待把萧瑕打发走,裴家嫡枝的四位姑娘七嘴八舌缠着明怡。
  “嫂嫂,你真的会打马球?”
  “乡下里孩子多,成群结伴常打球。”
  “那嫂嫂可有马具?比如护膝,护腕一类?”
  “没有。”
  “嫂嫂会骑马吗?”
  “自是会的。”
  “可潭州并不富庶,寻常人家能有马骑吗?”
  明怡略顿片刻,大晋马贵,好几户农户方能养出一匹战马,寻常的乡下人家,还真不一定有马,她解释道,“裴家管事送份例时,曾留下一匹马。”
  大家还是不太放心,担心她是吓唬人的花把式。
  裴萱却得替明怡筹谋,“你别慌,我这就替你组个队,绝不叫你被她们欺负了去。”
  裴萱出嫁前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有排场,嫁人之后收敛了不少,只是骨子里那份热烈犹在,她当即写了几封手书,着人送去相熟的府邸,请人助阵明怡。
  荀氏与女儿道,“明个儿把钊儿搁家里,你陪明怡去吧。”有长女坐镇,荀氏方能放心些,否则一旦明怡在外头受了挫被人瞧不起,往后想以裴家少夫人的身份在京城站稳脚跟就难了。
  明怡没当回事,告辞回长春堂。
  青禾早回来了,耷拉着脑袋满脸的不快,说是锦衣卫全程接手防务,压根没有机会下手,明怡意识到皇帝不乐意再看到任何人插手使团入朝一事,只能暂且作罢。
  今夜裴越当值,没有功夫回府。
  内阁的值房在午门内,每日御膳房是有份例的,只是裴越身份不同,口味又叼,吃不惯官署区的大锅菜,素日裴府的人塞些银子给值守的小太监们,帮着把食盒送进午门内的文昭殿。
  今日到点,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姐夫齐俊良。
  裴越正在给奏章票拟,见是他,抬了抬眼,
  “怎么是你?”
  齐俊良身上三品朝服未退,先把食盒搁在旁边的食案,随后在裴越对面坐下。
  内阁四位阁老,裴越资历最轻,值房在最边上一间,倒是寂静。
  齐俊良自顾自斟了一盏茶,“去裴府看过钊儿,出门撞见裴府给你送晚膳,我便顺带捎进来了。”
  裴越略略点头,把手头那份折子拟完,吩咐小内使将折子送去司礼监,方净手来到食案旁落座。
  裴越用膳,齐俊良便靠在一旁圈椅闭目养神。
  值房门已掩实,再无他人。
  裴越吃完,见他神色不济,“既然这么累,怎么不在裴府歇着,还出来作甚?”
  裴府在皇城之东,齐府在西,齐俊良定是看过孩子后打算回府,路过午门,顺道替他送了膳食。
  裴越的意思是齐俊良大可陪着妻儿在裴府夜宿,不必来回折腾。
  齐俊良听到这,目光低垂许久,半晌唇角极轻地溢出一丝自嘲的笑,渐而徐徐抬眸,视线与裴越相交,
  “东亭,你不知道吧,我与你二姐,已分房多年。”
  裴越明显愣住,很是不可思议,目光盯着齐俊良许久,意图寻到对方说笑的可能,可对上齐俊良痛苦隐忍的眼神,方知可能是真,“怎么回事?”
  齐俊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张脸痛苦地挣扎了许久,方晦涩回他,“你二姐心里有人,她不悦我,自怀了钊哥儿,便将我赶去书房,这三年半来,从未叫我碰过……
  说完窘迫地别过脸去。
  裴越属实没料到素日琴瑟和鸣的姐姐与姐夫,实则是貌合神离,一改平日清润,语气变得凝肃,
  “这三年,怎么不曾听你言语半字?”
  齐俊良无奈道,“她不许我说,只道是我说了,便要与我和离。”
  裴越语气逼人,“那你怎知她心里有人?”
  提起这事,齐俊良越发难堪,似不欲细说,“无意中发现的……”
  裴越见他讳莫如深,不好多问,俊眉却拧得挤紧,二姐心里有人,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浑然不觉,他记得当年父亲将她许给齐俊良时,二姐不曾说半个不字。
  这时,齐俊良见他陷入沉默,忽然扯住他衣袖,“东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想知道,你姐姐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翌日天刚亮,裴萱便打发丫鬟来催明怡,说是马球场远,让她手脚快些,好携她早些熟悉球场,待会上阵不至于摸不着方向。
  明怡换了一身湛蓝色的劲袍,敝膝里长裤扎紧,一身窄袖利落干净,带着青禾便出了门。
  今日除了裴萱作陪,嫡枝四位姑娘也均来助阵,其中六姑娘裴依语马球技术最好,由她给明怡打掩护,另外裴家几位少爷前去马球场打前阵。
  后来南府的人也来凑热闹,以至于门前的长巷浩浩荡荡排了十几辆马车。
  裴萱带着明怡坐第一辆马车。
  车上一应俱全,裴萱主动给明怡斟了茶,陪她唠嗑,
  “明怡,你在裴家住的还习惯吗?”
  明怡接过茶,笑道,“挺好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