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温子瑜年少时从未弄清楚的那个疑问,似乎也连同一起得到了解答。
  温子渝听见他问,“你想明白了?”
  她点点头,目光垂落在脚尖:“不是因为被停职那件事,是我自己想清楚了。”
  “时间过太快,外面变化也太快,我一直躲在学校不敢出来始终不是办法。”她的大拇指掐住食指关节,试图转移烫伤的注意力,“你说的对,人不是只有自己站在赛场上才是赢。”
  陈泽清心下一震。
  她当然不知道温子渝和安云州的约定,她只是忽然觉得温子渝跟以前以前变得不一样了。那个喜欢说“别管”、“好烦”、“神经”的女孩,似乎正在尝试接纳周遭的一切,她变得更加柔软了。
  回家路上,陈泽清无聊地敲击着方向盘,越想越不对劲。灵光乍现,我真蠢,简直大错特错。
  好烦,又被温子瑜耍了。
  她憋着一股气试探:“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温子渝忍耐着抖动的肩膀,不敢笑出声:“想什么?”
  “温子渝,你这个...你!”羞愤立刻爬上陈泽清的脸,倒映出天边的橙红晚霞。
  “你又耍我...”她咬牙切齿。
  打开门,推开窗,流动的分子把一室热气掀出。无妨,不久之后还会再将填满。
  她把温子渝紧紧抱在怀里,越来越近,很久很久。
  “你演给谁看?”她伸手时慌乱摸到那人背上的疤,忍不住皱了下眉,把阻碍解开。
  “我恨死你这样了,温子渝。”
  “哗啦”一声花洒打开,丰沛的热水扑满两颗心,滚烫的气氛要溢出来。
  温子渝不再推开她,她把头发撩到背后,头上降落的暴雨冲刷掉最后的矜持和狡猾。
  她双眼无限流光闪动,静静地打量着陈泽清:“我看你玩女仆游戏还挺享受。”
  “享受?你可真有意思。”陈泽清把那些碍事的褶皱全部剥落,“我担心得要死,你...”
  “谁叫你总是不听我说...”温子渝换上一副无辜表情,抿着嘴唇,机警的眼里藏着几分戏笑。
  “你真...”陈泽清还没说完,那人就拥上来,一股巨大的浪潮把她卷进了汹涌的海。海面上雨点狂暴地散落,像是那人极具冲击的吻。
  温子渝以前从未这样吻过她。
  陈泽清曾无数次自问自答的那个问题,有了答案。
  温子渝怎么从来不主动。
  不,她当然主动,她甚至知道怎样才是更主动。她总在手心里捏一根线,牵着她,绑着她,一旦她靠近她就把线放开,一旦她要远离她又把线收紧。
  这个女的,真烦。
  她抓着陈泽清的马尾再一次解开。在暴雨中,温子渝湿滑的头发贴在她身上,她要吻。
  “今天没喝醉?”
  “没。”
  “没有冒失?”
  “没。”
  “普通朋友?”
  “不。”
  “你想?”
  “想。”
  一切有了答案。陈泽清感到自己的心再度满满荡荡,怨气烟消云散。
  自己真是太好哄了吧。
  那有什么关系!
  屋顶花洒是个好东西。挥挥洒洒把撩拨融进大雨,温子渝的柔情也化成雨水一点一滴浇在她身上。
  “子渝,我好想你。”
  “我也是...”
  “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不让我打扰...”
  “...那...那好。”
  她一把拧住旋钮,大雨急停,两个人的喘息声回荡在雾气朦胧的狭小空间。雾气中她像一株雪白的天堂鸟,枝桠柔软地伸展,映出一幅明亮的画。
  陈泽清一慌,诶?现在是比拼忍耐力的时候吗,“你...”
  “但是...明天再去看医生。”白色天堂鸟再度将雨水挥洒自如,把对面的羞愤浇灭,“今天,你帮我治疗。”
  “子...”
  雪白的藤和琥珀色的枝桠纠缠,枝叶爬上窗台,眺望远处圣诞五彩灯光。
  雾气愈重滋养身心,像荔枝红果努力吮吸大地水分,像夏日苹果拼命积攒果实汁水,她们都饱满欲滴,等待收获品尝。
  酸酸甜甜好好味。
  “好冷。”温子渝陷落在松松软软的怀里。
  陈泽清托着她边走边嘲讽:“现在还能+5kg?”
  “啪!”又挨了一巴掌,不疼。
  桌角的两株年桔又散出清甜的香。
  温子渝被这一丝味道裹挟,穿过客厅一片小森林时恍惚以为回到19岁。
  那年那天,她和陈泽清一起逛花市。
  花市里五彩缤纷,百花齐放。她把脸埋进花丛闻闻嗅嗅,手上复再挑挑拣拣,此处停驻流连片刻,又起身向往别处。
  “嗯?”
  她还未反应过来又被陈泽清拉着进往繁华深处,或急或停,时而脚步匆匆,时而反复观赏。
  温子渝感到身体被她扯得如一片轻盈的云,又像一片大叶蕙兰花瓣,软软地被她托在手心里,在花市之中看尽灯火通明,被春意包裹。
  “子渝...”
  “你话好多。”她嗔怪。
  陈泽清总是像一只西高地小狗,最擅长瞪着无辜的眼睛,歪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小狗舌尖湿润温热,温柔地扫过手心,扫过手心也扫过它处,“我这样可以吗?”
  她酥酥麻麻,想到大雁的羽毛扫过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又变成一只翱翔高空的大雁,从南到北,从北到南,年复一年如此往返,身边也陪伴另一只大雁。
  她们越过氤氲盆地,越过碧绿草原,越过高山湖泊,越过大海。
  她又想到海。
  她感觉自己变成一叶轻舟,航行在狂风骤雨的海上。
  山摇晃,海汹涌,她拉起白色的小帆闯进暴风雨深处。漫天雨水疯狂地打落在她的身上,如喘息的吻。
  于是她也变成了海,流向翻涌的浪,流向空中的漩,流向风暴中心。
  流向一切。
  她一直认为,亲密是专属成年人的美味,过早摘下急于品尝会失去它本来乐趣。
  我会永远记得19岁那年新春花灯游园,同你逛街同你赏花好好味。
  “子渝...”
  她的思绪被拉回到浓烈得化不开的此刻,感到海底火山即将喷发,却又被厚重的海水覆盖,鼓动的情绪在酝酿,滚烫的岩浆无处可逃!
  直到“嘭”得迸裂那一刻,新鲜海水和空气涌进身体,被炙热的岩浆催生成滚滚热气,碎石纷纷缓缓沉没,这是独属于海洋的温柔。
  她随着热气蒸发聚成一团水汽,有些羞赧地浮在一片云上,她轻轻地托住她。
  “在想什么?”
  温子渝如梦初醒。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趁机吸干眼角几滴热泪。
  “想那年去逛花市。”
  温子渝抬头靠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直那么好看,饱满的丹凤流转,里面藏了太多太多情绪,热切,失落,欣喜,侵略,挑衅,撩拨......
  这双眼总能适时地托住她的心,让她飘然落地,踏踏实实。
  陈泽清揽过她,轻点她额头,“为什么骗我?”
  “没。”
  “那是我蠢?”
  “也不是。”
  “那是?”
  “我想是你爱我,我也爱你。”
  陈泽清心里涌入洪流,温子渝终于说出那句她等了太久的话。
  三年前她没说过,三年后她以为再也没机会了。
  “我一直想问。”陈泽清见机行事,报仇心切。
  “什么?”
  “那年逛花市,柜子里的挂件玩偶,你后来找到没?”
  第53章 转机
  陈泽清看她从咨询室出来时神色自若,起身过去递上一杯冷饮:“医生怎么说?”
  “疗程可能会比较久。”温子渝递给她一张名片:“我会好好配合,你想跟医生谈一下吗,现在就可以。”
  陈泽清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真的可以吗?”
  “嗯。”温子渝语气平静,眼神里不见往日的警惕:“你经常在外面比赛,所以...紧急联系人我写了安教练,这样ok吗?”
  陈泽清再次怔住,心里涌上一些莫名的愧疚,决定暂时信任她。
  那位心理医生看上去三十出头,她身后书架上摆着各种英文书籍和证书,桌面整齐一览无余,仅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空白本子,一只水杯。
  “自我介绍一下。”她首先开口,“我叫赵岚,一个山一个风的岚。刚才子渝也跟你说了大概情况,对吧?”
  陈泽清不想表露失态,试图隐藏自己语气里的焦躁:“赵医生好,我...担心等我去比赛,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赵岚心细如发,察觉到她眉宇间的情绪,安抚到:“我们聊一下她目前的情况和治疗方案,听完大概能稍微缓解你的顾虑。”
  “子渝的抑郁症持续多年,反复发作,这是本次治疗的最大难点。抑郁症是一种很容易反复发作的心理疾病,即使这次治疗痊愈,她也有可能遇到刺激源再度发作,这难以完全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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