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宋梓没法儿言语，但她呲目欲裂的表情，不难猜出她想说什么。
林川躬身一拜，算是断绝了当年的主仆关系。
而后，林川跪拜宋纾余，不似先前尖锐冷淡的态度，此刻的林川，卸掉了满身的戾气，语态十分平和，“宋大人，我答应过穆师爷，只要见到宋国公，便不会再隐瞒任何，全盘招供。”
闻言，宋纾余自然而然地看向穆青澄，收到她肯定的回应，他即道：“行，那你便自述吧！今日这堂公审，不拘泥于审理形
式，现场对质、互相辩证，皆可！”
林川侧了侧身，寻到宋衍，目中浮起复杂的情绪，“我和鹰嘴山的五具白骨，我们六人原是宋老国公在军中秘密训练的高手，后被送入大内，效力于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今日的太后娘娘。但我们只是日常小事听从娘娘吩咐，遇上大事，还是以宋老国公和宋国公的命令为主。”
“某日，娘娘突然传召，命我们六人火速前往江南，对青楼‘水云间’实施灭门，且在任务完成后，不许返京，自行了断，以保真相不会泄露，牵连不到娘娘身上！生怕我们怀有二心不答应，娘娘提前握住了我们家人的命脉，一边以丰厚的钱财为安抚，一边拿出宋国公的令牌，逼我们服从军令！”
“军令不可违。我等只好照章办差，于那年的除夕夜，扮作江湖人氏，屠杀了‘水云间’三十二条性命！但行凶过程中，不慎被两个小少年目睹，我们不想多造杀孽，只将一个小少年刺了几刀，逼入太湖后，便没再管另一个，火速撤离。之后，我们在鹰嘴山寻了一个山洞，作为自己的埋骨之地，我们的计划是互杀，免得自己不忍心了结自己，但轮到最后，该我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年幼的妹妹，便怎么也舍不得枉死了。于是，我逃离了鹰嘴山，从此隐姓埋名。”
“然而，苟活的这十二年，我过得十分痛苦，我习武从军，本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或是护佑帝后，保社稷安稳，可我却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午夜梦回，总是噩梦缠身，愧疚难当。直至去年，宋国公的儿子坐上了京兆尹，扶持女仵作穆青澄破了庙门悬尸大案，我才大梦初醒。”
“我有罪，但更大的罪人，是娘娘，是宋国公，真相不该被埋没，‘水云间’的三十二道冤魂不该白死，我的五个同伴，也不该糊里糊涂的送了性命！故而，从涑河女尸起，我便将自己暴露在京兆府的视野之内，步步谋算，最后将京兆府的人引去鹰嘴山，故意昏厥在山洞入口处，让他们发现白骨，继而调查白骨案背后的真相。”
林川供述的前因后果，基本上和宋纾余推测的差不多，除了宋衍的令牌。
“怪不得你对宋国公充满敌意，屡次提醒穆师爷要小心宋国公，不可完全信任。”
宋纾余算是明白了当日不解之惑，他公事公办的称呼父亲，且丝毫不通人情的审问道：“宋国公，林川对你的指控，你承认吗？灭门‘水云间’的命令，是你下的吗？”
宋衍面色平静，并无不悦，他道：“此事我毫不知情，是宋梓仿制了我的令牌，假传我的军令，欺骗林川等人犯下大案。案发后，三法司介入，我听刑部的人说起案情，便觉察出不对，即刻派人入宫暗查，才知六大高手全部失踪，之后核对了死者名单，我便全明白了。”
“所以，宋国公隐瞒内情真相，从中作梗，将我贬谪江南，既是为了护我父女性命，也是为了维护宋梓，保全宋家！”穆严一生清正，哪怕知道宋衍不是真正的主谋，也极度生气宋衍的包庇。
宋衍脸上浮起愧色，但目光依旧坦然，“是，这是我当年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但个中原因，除了穆兄所说，还掺杂了其它，令我不得不压下案子，瞒而不发。”
说到这儿，他终于又望向了宋梓，无视宋梓含泪的眼眸，他无情的道出宋梓不为人知的隐秘，“宋梓伴君多年，始终不曾有孕，因为她瞒着先帝，一直在偷喝避子汤。案发后，朝廷震动，宋梓心里慌张，为了给自己增加保全的筹码，她有意怀上了皇子，但没有对外宣告。”
第426章 ：结局（95）
宋梓一生未孕，是前朝后宫人尽皆知之事。
她自入宫起，伴君二十多年荣宠不衰。甚至，先帝怜她无儿女福份，顶着重重压力，亲封她为皇后，又为了保她晚景辉煌，采纳了宋衍的建议，将生母早亡，并不受宠的皇子沈逐立为太子，还在临终前留下遗诏，护宋梓安虞。
可是现在，宋衍竟说，宋梓不愿孕育先帝子嗣，但为了自保，偷怀过皇子？
皇帝心头涌上万般惊疑，如若宋梓生下嫡子，必为太子，先帝绝不可能给他入主东宫的机会！
所以，发生了什么？
不待皇帝想明白内里关窍，便听宋衍解惑道：“得知宋梓的筹谋，我即刻求见先帝，将真相上禀。先帝盛怒，但考虑到皇嗣和先帝对宋梓的情份，以及六大高手失踪，缺乏指控宋梓的证据，万一宋梓狗急跳墙，强拉我下水，污了宋家清白，引起文官党争和武将动荡，那么敌国必然趁机祸乱边境，社稷危矣。故而，因这种种原因，先帝压下了‘水云间’的案子。但是后来，先帝给了我一道密旨，一旦将来掌握了证据，可以为宋梓定罪，便以国法处置，以正朝纲！”
话毕，宋衍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尘封多年的明黄色圣旨，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恭请圣上御览！”
皇帝万没想到后续竟是如此发展，他迅速递了个眼神给周春，周春赶忙下来，接过圣旨，递呈给皇帝。
“原来，我被贬江南，是先帝和宋国公有意派我去案发地查找证据，先帝宠爱宋梓，宋国公护佑宋家，是为了稳定朝局，等待机会。”
积攒了十几年的失望和忿恨，在这一刻完全消散。
穆严如释重负。
他敬重的先帝，并非贪图美色的昏聩帝王；权柄滔天的武将宋国公，并非为了家族利益，置天下万民、朝廷法度于不顾之人。
他穆严，并未信错人！
皇帝阅完圣旨，眉宇间的威压之下，隐隐泛起激动，“宋卿，放了太后！”
宋纾余大手一挥，衙役即刻拔掉宋梓口中的布巾，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皇帝道：“先帝遗诏，太后有生之年，朕须恭孝太后，不得怠慢。但，先帝另有旨意，太后触犯国法，罪证确凿，当与庶民同罪！不知太后，可还有异议？”
宋梓得了自由，顾不得回应皇帝，她急切地扑向宋衍，张口驳斥道：“不，不可能，先帝不会这么对我的，密旨是假的，定是假的！”
宋衍侧身一避，看着宋梓扑空，狼狈地摔在地上，他眉眼未有半分温情，“你知道先帝是何时赐我密旨的吗？穆严离京，案卷被封，无人再追究，你便以为腹中胎儿再无利用价值，用一碗堕胎药，将皇嗣化为了一滩血水！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又岂知先帝在暗中盯着你呢？先帝看透了你的冷血狠毒，当即亲笔写下密旨，为你安排好了后路！”
“我为何不生皇子，兄长你不知道吗？我的苦衷，我的用心，你明明都知道，你为何出卖我？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宋梓崩溃落泪，歇斯底里！
她待宋衍肺腑情深，为他牺牲半生，付出所有！
她行恶多年，却从不惧怕东窗事发，因为先帝给予了她最大的保护伞！
可到头来，宋衍背叛了她，先帝恩宠化为了泡影！
她，一无所有了！
然而，宋衍抿唇未答。他落在宋梓身上的，不再是如同陌生人般的冷漠，而是浸满了仇恨的目光！
那是一种，欲将宋梓剥皮拆骨，碎尸万段的恨！
第427章 ：结局（96）
“林川，太后灭门‘水云间’的动机是什么？一个远在江南的民间青楼，怎可能得罪中宫，招致惨烈杀祸？”
一个声音，拉回了宋衍的思绪。
更是令痛哭难抑的宋梓，突然卡住了哭声！
其他人，经这一句提醒，也陆续回过神儿来，是啊，太后为何要杀人？即便是后宫争斗，也不可能牵扯到低贱的风尘女子啊！
父亲凝重的神色，令宋纾余心中莫名一慌，但问题是穆青澄提出的，他哪儿敢驳回？而且，查明行凶动机，是刑案审理的基本流程，他没有理由阻止。
思绪翻飞间，听得林川答道：“不知。我等奉命行事，主子不说，岂敢多嘴询问。”
穆青澄静思须臾，忽地抬眸望向宋纾余，“大人，卑职可以请教国公爷吗？”
“可以！”宋纾余不带半分犹豫，“想怎么审，讯问何人，你作主便是。”语毕，他看了眼宋衍，屈指轻点桌面，提醒父亲好好配合。
宋衍阴鹜的心情，
被自家儿子散了个七八，他舒展眉眼，换上温和颜色，“穆师爷，你尽管问。”
“多谢国公爷！”穆青澄行了谢礼，言辞犀利道：“您说通过死者名单知晓了太后的罪行，可是名单中有太后记恨之人，为了杀此人，才祸连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