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呃……”沈坼愕然，饶是他心思再多，也敌不过穆青澄的不按常理出牌，“那，那我自己买茶叶？”
穆青澄道：“请您自便。”
沈坼愣了愣，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我没带随从，能否请穆师爷派人帮我跑个腿儿？”
“可以。但跑腿儿辛苦……”
“剩余的银钱，全当辛苦费了。”
“好。”
穆青澄随即唤道：“小林子，把银票收了，从厨房拿二两茶叶送给沈世子。”
在外头候着的捕快小林子，快步进来，拱手一礼，“是，属下这就去办。”言罢，从沈坼手里毫不客气的抽走银票，转身出去了。
沈坼双眼大瞪，“穆师爷这……这会不会有点儿……”
“敲诈勒索”四个字，沈坼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言下之意，明显至极。
在座的众人，纷纷憋着笑，要么假装看卷宗，要么假装在思考，就连宋纾余，也像是浑然未觉，端起他的极品乌龙茶，慢慢啜饮。
而穆青澄看着沈坼，真诚发问：“沈世子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沈坼嘴角抽了抽，表情说不上来是哭还是笑，“没，没有不妥，穆师爷英明神武，所做任何决定，都是对的！”
“嗯，确实如此。”穆青澄轻轻颔首，神情认真的无半分谦虚之意。
沈坼直接被逗笑了，他长这么大，什么莺莺燕燕没见过？但是像穆青澄这般的女子，属实与众不同，教人难忘！
宋纾余沉了沉目，他看向穆青澄，她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沈坼这个人的城府，绝对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试问，有哪个天潢贵胄的王府世子，能屈能伸，能忍得下屈辱，能跟一个小师爷低三下四，投诚示好？
显然，他是怀有目的的！
穆青澄敛下心思，翻开《大周风物志》，指着其中某一页，道：“沈世子，你在书中提到了北方游牧民族之一的乌桓，我少时也看过几本古志，知道张辽破乌桓的历史轶事，也知道乌桓曾被称为“古丸”、“乌延”。但关于这个民族的故事，书中并没有写，不知沈世子知晓详情吗？乌桓还有其它称谓吗？”
一众目光，全数落在沈坼脸上。
沈坼用手肘儿支着下颔，懒洋洋地道：“原来穆师爷只是对乌桓感兴趣呀，我还以为……咳咳，好吧，能为穆师爷解惑，也是沈某的荣幸。话说这乌桓啊，原为东胡部落联盟中的—支，匈奴破东胡后，迁至乌桓山，遂以山名为族号。在历史的种种变革中，乌桓先后两次南迁，逐渐发展
壮大，分成若干部落，各自为政，一直没形成统一的部落联盟。乌桓的最后一任大单于蹋顿被张辽斩杀，乌桓自此散落。”
言及此处，沈坼歪着头，笑问穆青澄，“穆师爷既知张辽破乌桓，又岂会不知张辽在哪场战役中破了乌桓？”
众人听不大明白，但他们都知道，今日只有一个议题，便是破解神墨村！
所以，穆青澄和沈坼一来一往，彼此试探，他们全部保持静默，而林书办和窦攒典，一个笔耕不辍的做记录，一个盯着舆图，伺机锁定位置。
而交锋至此，穆青澄也大概明白了沈坼的意图。她遂笑了笑，道：“是白狼山之战。”
“狼山”二字，惊了一众人！
“好个精明透顶的穆师爷！”沈坼“哈哈”大笑，“行啦，我便再跟穆师爷说个事儿，乌桓还有一个别称，叫做——乌丸！”
“浮游飞白鹭，乌丸入狼山。”
众人默默咀嚼着这句话，一个个双目绽出了光彩！
这时，小林子拿来了茶叶，穆青澄亲自泡了杯新茶，端给沈坼，言笑晏晏，“今日多谢沈世子了！”
沈坼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杯，啧啧叹道：“能得穆师爷赠茶，沈某真是做梦都能高兴得笑出来了！”
宋纾余忍不住轻咳了一下。
穆青澄忙纠正沈坼，“沈世子误会了，这茶水是你自己买的，不算赠茶。”
“不打紧，重点是穆师爷亲手泡的茶，亲手端给我的，这便……”
“啪啪！”
宋纾余大掌拍在桌上，打断了沈坼的欢喜，他冷沉着俊脸道：“穆师爷，还有需要请教的吗？”
“有。”穆青澄心道，若就此结束了，她还用得着宽慰沈坼吗？
沈坼哀怨的看了眼宋纾余，不甚高兴，“本世子又没说什么违法犯罪大逆不道的话，怎恁地，宋大人又生气了？”
“大人！”
唯恐宋纾余一怒之下将人赶出去，穆青澄又忙拎起热水壶，给宋纾余的茶碗里添上水，安抚道：“大人息怒！大人先喝茶，歇一歇。”
宋纾余只好将火气憋了回去。
穆青澄立刻重回话题，问道：“沈世子，散落的乌桓族人，在京师附近可有分布？”
沈坼点头，“有啊。”
穆青澄眸子一亮，“在哪儿？”
“我若是说了，穆师爷带我去吗？”沈坼却是眼珠一转，语气里透着狡黠。
穆青澄不假思索的拒绝，“不行！京兆府办案，不容外人参与！”
“我发誓，我只是观摩，并适当的为你们提供信息，绝不介入你们的案子！”沈坼立刻三指向天，言之凿凿，“若我违誓，终生不娶，断子绝孙！”
众人震惊的无以复加，至于么？跟随他们跑一趟，是能捞着什么好处吗？以至于发下如此毒辣的誓言？
穆青澄没敢去看宋纾余的表情，她斟酌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得慎重考虑，再作决定。沈世子，你若有诚意，便先告诉我位置，否则，我们就没法谈了。”
第281章 ：入狼山（2）
沈坼长吁短叹：“穆师爷果然不做赔本的买卖啊！”
穆青澄但笑不语。
沈坼状似思考了半晌，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好吧，遇上穆师爷，沈某只有认输的份儿了。南迁的乌桓族人，有一部分去了渔阳，就在京城的西南方向，梅山县和凤仙县的交界一带。”
穆青澄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进一步询问道：“乌桓有什么婚俗？”
沈坼道：“乌桓重视母系氏族的风气很浓厚，但男子成年后，如果碰上心仪的姑娘，直接抢回家就可以了。经过大概半年或是百天之后，男女双方培养出‘感情’，在经过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后，男方带着牛马羊畜，去女方家里下聘礼，就抢姑娘一事赔礼道歉。”
“抢婚？”穆青澄讶然，昌盛时期，部族人多，便实行抢婚，如今人口凋零，抢不来婚，便改成买妻了吗？
沈坼咂着嘴巴，“还有更离谱的呢，穆师爷听说过‘收继婚’吗？即父兄死，妻后母，报寡嫂；寡嫂之小叔死，小叔之子可以伯母为妻；小叔若无子，再轮及其他伯叔。”
众人听闻，皆瞠目结舌！
“真是野蛮粗俗，有悖纲常伦理！”林书办没忍住，气得斥骂了一声。
张主簿亦道：“乌桓的男人，是完全不把女子当人看啊！”
穆青澄敲了敲桌案，示意安静，然后抱拳施礼，道：“沈世子，多谢解惑。我已经考虑好了，沈世子金樽玉贵，若有丝毫闪失，我京兆府难以向中山王交待。所以，请沈世子回去吧！”
“你……你过河拆桥！”沈坼登时气红了脸，“你们京兆府是怕事的人吗？凭你家宋大人的实力，谁敢找他麻烦？”
穆青澄悠悠道出两个字：“你爹。”
沈坼情急道：“我爹，啊不对，我父王管不了我，只要我不追究，他也没办法的。”
“行了，走吧。”宋纾余开了口，眉眼间满是不耐，“本官不想同你们中山王府扯上关系。”
沈坼攥起拳头，气呼呼的像头狮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宋大人，本世子真是高看你了！”
然，宋纾余只是挥了挥手，连多余半个字都懒得说。
穆青澄起身过来，伸手作请：“沈世子，我送你出去吧。”
“奸诈！狡猾！”
沈坼恨恨地瞪了宋纾余一眼，推拉椅子的动作特别大，刺耳的声音，令在场诸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他终究是走了。
只是临出厅的时候，还气得踢了一脚门槛儿！
可踢得力度太重，疼得他当场扭曲了五官，一副想哭，又死死隐忍的可怜样儿！
穆青澄见惯了风浪，向来端得镇定，眼见沈坼像个没吃到糖果闹脾气的小孩儿，甭管他是假装的，还是真实的，总归是忍无可忍的笑弯了唇。
把沈坼送到衙门口，穆青澄便打算返回。
沈坼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眼巴巴的求情道：“穆师爷，你就让我去吧！我写《大周风物志》，是从各方搜集来的资料整理出来的，只会纸上谈兵，我还没有见过真实的乌桓部族呢！你就带我去开开眼界吧，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