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本着祸不及阖府的判案原则,宋纾余将柳家下人的去留出路,交给了柳夫人定夺,因为他们的卖身契在柳家,只要柳家有一个主子在世,官府就没有权利作主。
柳夫人道:“家没了,钱没了,还拿什么养活下人?卖身契发还,各谋出路去吧。”
于是,在捕快的监视下,下人们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一个个拿着卖身契,哭天抹泪的离开了。
李家的主子全死了,只剩下老管家能作主,同柳夫人一样,将下人卖身契全部发还,各奔东西。
之后,老管家便在京兆府附近租了个小院子,夏玉陪着老管家暂住下来,等待案子彻底审结之后,领走李沐和李云窈的尸体,运回老家安葬。
当然,此事没有公开。
宋纾余也嘱咐了老管家和夏玉,务必口风严实。柳长卿落网,案子明面上审结,但宋纾余会继续暗查柳长卿背后的主使者,直到真正结案。
矮胖子的尸体,通知其家人领走了。
穆青澄带人在南监的后院建了个地下冷房,将霜翠、玲珑、黄依依、李沐和李云窈的尸体,全部进行了冷冻保存。
宋纾余派人找到了霜翠和玲珑的父母,判决柳家给予了丰厚的银两赔偿。
剩下黄依依,她是被父母卖入青楼的,早与家人断了往来,只余柳霄妻子的身份,不论赔偿还是安葬,都得等柳霄出狱后才可以执行。
子颂来过一趟,请求见一见黄依依,穆青澄按例不允,子颂竟在南监门外跪了半日。
白知知眼看子颂快要晕过去了,不忍心,便开口向穆青澄求情,穆青澄出去见了子颂一面,见他决心已定,遂网开一面,亲自带他去了冷房。
穆青澄提醒道:“看一眼便走,这里温度低,不能久呆。”
“谢谢。”子颂低声道谢,表情哀默。
黄依依的尸体四周,铺满了冰块,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已然被冻成了冷硬的一块,虚虚的搁在上头。
穆青澄戴上厚实的手套,掀起白布。
离开了防腐药水的尸体,腐败迅速,再也看不出宛如活着的模样了,如今的黄依依,就是具正常的尸体,但因为冷冻的缘故,保留住了基本的面貌,尸臭味儿也不明显。
子颂双目垂泪,鼻头发红,喃喃道:“婉棠,你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终究是抛下了我。”
穆青澄只觉此话异样,细细品了品,又好似没有什么问题。
“好了,走吧。”
穆青澄放下白布,催促子颂离开。
出了冷房,穆青澄唤来白知知,让她带走子颂,谁知,子颂跪在穆青澄面前,恳求道:“让我见一见柳霄吧!”
穆青澄蹙眉,“做什么?”
子颂神色凄苦,“我想看看,葬送了婉棠一生的人,究竟是何人,还有几句话想问问柳霄。”
“斯人已逝,再纠结这些又有何用?徒增伤感而已。”
穆青澄不能答应,柳家四口都是重点保护的人犯,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然,子颂坚持,“穆师爷,拜托你了,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不问上一问,我这辈子都不会解脱的!”
穆青澄盯着子颂看了片刻,不知是子颂的心志太过强大,还是内心坦诚无猫腻,总之,穆青澄没有察觉出不妥。
她心思转了转,作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我带你去。”
子颂大喜,连连道谢。
柳长卿和柳沛是死刑犯,关在南监的重刑犯牢舍,柳夫人陆如月和柳霄关在北监,衙役十二个时辰,面对面的看守。
进入北监时,穆青澄命衙役对子颂进行了搜身检查,确保不会给犯人带来任何潜在的危险。甚至,衙役还给子颂戴了黑色头套,以防子颂看到监狱布局,记下路线。
子颂很配合,由衙役带着走入阴暗潮湿的监狱,衙役还有意多绕了几个通道,才将他带到柳霄的牢舍门外。
穆青澄挑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才道:“拿下头套。”
衙役取下头套,子颂眯了眯眼,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目光里出现了一个身着囚服,坐在干草地上的邋遢男子。
第205章 :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牢里烛火昏黄,子颂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却未能逃得过穆青澄的眼睛!
几息之后,子颂仍是一言未发。
穆青澄道:“子颂公子,你不是有话要同柳霄说吗?为何沉默以对?”
“我,我不确定他……他是不是柳霄。”子颂语气不似先前的坚定,明显透着紧张。
穆青澄睇了眼牢里的人,神色淡淡,“怎么,你怀疑他是假柳霄?可子颂公子不是从未见过柳霄吗?”
“我,我……”
“不知子颂公子的疑心,是否有证据支持?”
“没有,我没有疑心,我只是比较谨慎。”
“好。”穆青澄颔首,“那便开始问吧,最多一刻钟,不准靠近牢门。”
子颂抿了抿嘴角,问得极不流畅,“柳,柳霄,你,你为何……”结果,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有用的。
穆青澄微微勾唇,“要不,找柳夫人聊聊?”
“可以!”子颂一口答应,甚至连思考都不曾。
穆青澄平静的眼眸,渐渐聚起冷意,“子颂,你不是为柳霄而来,你的目
标,其实是柳夫人,对吗?”
子颂一震,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却被衙役按住了肩膀。
穆青澄目光如炬,“你是李云窈留下的后手,是李云窈送给柳夫人的大礼,对吗?”
“你怎么知道?”子颂大惊。
穆青澄蓦地笑了,“原本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子颂难以置信,“穆师爷你……你故意诈我?”
“是!”穆青澄坦然承认,“我确实安排了其他犯人假扮柳霄,为的便是故意试探你。显然,你道行太浅,着实不够看。”
说罢,她挥了挥手,令道:“将子颂带到审讯室!请林书办过来,作口供记录。”
“是!”
衙役领命,反绞了子颂的双手,子颂颓然,自嘲道:“果然,一切都是命啊!”
穆青澄没有回应。
她不喜欢同人讲道理,或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高高在上的指责局中之人的蠢笨,以彰显自己智慧通透,引人膜拜。
因为有些事情,做与不做,不在于懂不懂得道理,而是执念作祟,不撞一次南墙,是决计不肯回头的。
……
审讯室。
穆青澄没有给子颂戴刑具,且允许他坐着回话。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无摧毁人犯阴谋的欢喜,亦无痛心子颂步入歧途的悲悯,只是静静地看着子颂,问道:“你预备如何加害柳夫人?”
子颂道:“李云窈给柳夫人下了蛊,但不会要人性命。蛊虫苏醒后,会啃咬柳夫人的喉咙,咬得她从此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闻言,穆青澄和林书办对视一眼,两人又惊讶又好奇,“李云窈几时下的蛊?要如何催动蛊虫?”
子颂叹了口气,惋惜道:“你若是不揭穿我,不就可以亲眼见证了吗?”
“李云窈让夏玉给我下了战书,我岂能不接着?岂能叫她机关算尽,事事如意?”穆青澄陡然厉声斥道:“大周律法,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游戏!”
子颂大骇!
直至此时,他才感觉到了害怕,不是因为审讯房里的各种酷刑道具,而是从穆青澄身上散发出来的,叫人脚底生寒、头皮发麻的那种害怕!
皮肉之苦,于他这种从泥堆血肉里滚出来的人而言,早已不算什么了。一个能够看透你,将你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挖出来踩碎的人,才是真正令人恐惧的!
在穆青澄的逼视下,子颂终于心服口服,娓娓道来:“李云窈自杀前日,曾与我见过一面。她告诉我,婉棠已经死了,是柳夫人默许柳长卿抓走婉棠做药人的,柳长卿和柳沛定会判死刑,但柳夫人死不了,如此,太便宜她了。所以,李云窈要做个操盘手,在自杀时穿的衣服上下蛊,只要柳夫人敢动她的尸体,蛊虫就会钻进柳夫人的血管里进行蛰伏,不需要催动,到了时间,蛊虫就会自动苏醒!”
“哪日?”穆青澄豁然起身。
子颂迟疑一瞬,道:“就是今日。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穆青澄立刻吩咐衙役,道:“速速禀报大人!”
衙役夺门而出。
穆青澄重新坐回椅子上,不解道:“那你为何要见柳霄?是真心要同柳霄聊天吗?”
子颂低头,晒笑了一声,“没什么好聊的,无论是谴责,还是咒骂,都无法挽回婉棠的生命了。只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柳霄,他的母亲也是害死婉棠的凶手之一,让柳霄恨他母亲一辈子!其次呢,我估计柳夫人和柳霄关押的地方应该不远,兴许我在柳霄那儿,能看见或是听见柳夫人蛊虫发作的惨烈,那将会是多么激动人心的画面啊!”